寒酥不禁(14)

作者:章句小汝


辽东王见沈要岐也来此,朝他一点头,继续看向边关山河图。

一位穿着乌锤铁甲的年轻将军恨声骂道:“那坎儿蛮子的首领坎其金,跟着布达图一路杀到了云御关。云御关易守难攻,周边都是莲白山的附山脉,这些蛮子叫雪崩埋了不少,还没死心地进攻关口。”

“那坎其金叫嚣着要世子出去与他决斗,格老子的,他说坎夷那是世子以少胜多狡诈取胜,真他娘的不要脸!”

月前薛敖三拳捶废坎夷那一事在北蛮各部落传得沸沸扬扬。

北蛮人担忧薛敖神力之余,不免嘲笑坎儿部落的第一勇士竟败在了一个少年手上。坎其金震怒,又怀疑自己那勇猛无双的弟弟怎会落败,一直叫嚣着要薛敖出来一较高下。

薛敖心高气傲,闻言立即道:“父王,我请命率兵前往云御关。”

“不可”,薛启右侧站着一位与薛敖年纪相差不大的将军出言制止,虽是身上穿着盔甲,但是生的颇为文弱,看着像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儒将。

薛敖看向他,不解道:“魏大哥,为何不可?”

魏弃解释道:“世子天生神力,可云御关还有北蛮各部的大首领布达图。布达图此人狡诈阴险,贸然前去恐有风险。”

薛启极为信任他,闻言略加思索,命令道:“阿弃你守住城门,若有异样,格杀勿论。”

“剩下的人,跟着我前往云御关,驱逐北蛮,收复偃月”,他转头看向薛敖身侧的沈要岐,肃声道:“沈先生剑道冠冕,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沈要岐点头,“自当如此。”

薛启位于上座,他站起身,赤黑雏形披风垂落至靴,鎏金淬霜战甲在暖炉火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血般的鲜艳。

他回身,从座上取下一根长长的红色额带,在众人面前将其系于额前,而后戴上黑银头盔,红艳艳的盔缨与露出来的额带格外生机勃勃。

“诸将,与本王战!”

阿宁长拜在观音像之前,双手合十与菩萨祈愿。陆母信佛,家中一直供奉着观音像,香火不断,日日拜谒。

只有橘意知道,每次薛敖上了战场,阿宁都会跑到这里呆上一会。那年少懵懂的小姑娘啊,怎会不担心他。

就算深知自己不懂庙谟,不知征伐,她什么都做不了,也会衷心的祈求神佛庇佑。

寒风拍打着窗棂,廊檐下得灯笼被吹的七零八落,屋外朔风霜雪,屋内香烟缭绕。菩萨低眉看着小姑娘虔诚跪拜,慈眉善目,悲天悯人。

“神之听之,介而景福。”

“神之吊矣,诒尔多福。”

——薛敖,此行平安。

第11章 是你啊,薛子易

秦东来悠哉的坐在茶楼,桌上摆着几碟坚果蜜饯,手上一杯罗浮春,酒香四溢,氤香了楼下众人的鼻息。

他第一万次庆幸自己早早地从辽东回了上京。

本是为着报仇而去,但秦东来在辽东的那几天用自己不太聪明的脑子想了想,打败薛敖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再加上七皇子确实不待见他,他便灰溜溜地回了上京。

可没想到,他刚到家,便听说辽东天气恶劣没有物资,大雪封山进不去出不来,当即在自家父亲与兄长言自己是个有福之人。

秦家大哥秦硕直接给了他一脚。

辽东局势实在不好,朝堂上因为这事已经吵翻了天。大臣们都在说,辽东王早有上报,为何军需物资迟迟不予?

帝王心思,倒也不算难猜,不正是担心辽东王争名于朝,倒植浮图?再加上蔺太后一党暗中阻挠,才导致了如今这般境地。

可如今北蛮大肆进犯,极端雪情之下,没有军需粮草,辽东军用什么打?

景帝焦头烂额,又想起自家老七与新贵解元被他弄到那边探实军情,愈发烦躁。

上京百姓只知边关的雪大艰苦,却并不懂辽东百姓现在正在如何危急存亡的紧要关头。

秦东来的对面,珠帘之后端坐着一位红袍少年。少年身形颀长,眉目昳丽,与身旁的同伴酌酒之时也不掩面上烦躁。

楼下堂阶上,懒躺着一个年过半百的醉酒老头。若是有认识的江湖侠客看到他,便能认出这就是那不出门而知天下事的江湖百晓生。

百晓生头顶白布纱冠,咽下一口香飘十里的竹叶青,侃侃而谈。

“诸位谙悉我大燕开国帝主始便尚武,前几十年间武神眷顾我朝,多少武学奇才横空出世。然战事不平,这些人大多命丧沙场,不免令人悼念惋惜。”

闻言,在座众人也像是回想起曾经那些故人的绝世风姿,扶额叹息起来。

百晓生继续道:“所幸天佑我大燕,前二十年辰星陨落,后二十年武子降世。”

秦东来伸长了耳朵听他讲话,老头咽了咽嘴里的津液,徐徐道来。

“南侯缨,北王敖,

七宿星君阎王诏。

腰下剑,酥手刀,

帝阁鸾楼双子枭。”

众人听的认真,想是大燕境内无人不知这其中说的十三位武子。

南候缨,北王敖——说的便是小谢候谢缨与辽东王世子薛敖。

二人各为这一代中位列南北的两位骄子,是倾尽世家之力养出来的继承人,一直以来世人都在争论两人究竟谁更胜一筹。

七宿星君阎王诏,是为晏氏皇族麾下摘星阁的七位少卿,有阎王问命,判官断行之能。

腰下剑沈要歧,出身苍南剑派,剑名纯钧;酥手刀岑苏苏,西北青刀传人,刀名提花贪墨。

帝阁鸾楼双子枭,七皇子晏枭、春风楼东家云枭轻,二人轻功之最,可一苇渡江、踏雪无痕。

“我大燕有诸子,什么北蛮大凉,压根不足为惧。”

百晓生见众人神色迭荡,无暇顾及此处,便又偷偷塞了几块秋梨蜜饯进了书匣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哟,慈生,这可又是在说你啊。”

御史大夫之子项时颂笑着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被他不耐烦的一巴掌扫下,倒也不生气,只是神色促狭。

“怎么,又在担心你那辽东的小姑娘?”

项时颂看清谢缨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担忧,心下了然,正儿八经的安慰道:“放心好了,小青梅是闺阁女儿,又不用上战场,倒是辽东军现在的境况堪忧,希望物资早日送达。”

谢缨无暇顾及楼下对自己的议论纷纷,皱眉道:“你没去过辽东,不知道那里冬天是什么样子,若是边关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他站起来,眺望东北方向的群山,想起自己已有月余没有收到阿宁的回信,心下难安。

雪峰巍峨,高耸入云,群山之外的阿宁收到前线战事焦灼的消息,与陆霁云和魏弃坐在一处商谈。

魏弃看着对面的陆霁云,暗叹这人的天纵奇才。

朝廷的军需物资至今仍未送达,然十几日前城中军中均已告急,城内外一片哀嚎。

辽东位于大燕最东北之处,莲白山的巍巍山脉又挡住了绝大多数的寒气,所以辽东以南一侧的城池并未受到雪灾的影响。

大雪封山封住了千里之外的朝廷,却封不住周边城池的车队。

阿宁本欲再用陆家的矿金宝石与周边城池买得所需之物,却屡被压价,以往的五进一尚且不如,那些还算熟识的北商竟要她七进一的价钱。

谁人不知当今蔺太后喜宝石,用此物与蔺家买官之事频频发生。但即便北商觊觎陆家矿金宝石已久,也只能是垂涎,无人敢去涉足此地。

因为在他们眼里,陆家的这些东西都是与不要命的北蛮人手中换来的。

阿宁承家业以来从未吃亏,眼下却如此,她不在乎一时利益,可就算这样,能换来的薪炭粮衣却是远远不够。

她能等得,辽东军再不能等。

她心力交瘁之际,陆霁云想了一个法子。

“阿宁,你可知早时没有钱银作介是如何将生计流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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