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不禁(139)
作者:章句小汝
见云枭轻眸色沉沉不答话,项时颂自顾自道:“还有个薛王爷啊!那家伙把阿宁看得比命都重要,眼下慈生动用全部势力才瞒住了他,可这被他知道后,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要我说慈生就是魔障了,阿宁以往将他视若兄长,不比陆鹤卿和薛敖差到哪里去,他偏要妹妹变媳妇儿,做的什么苦...”
“你回去吧。”
“你也觉得吧,我就说..”项时颂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下了逐客令,“你说啥?”
云枭轻端茶送客,“你先回去,这事我会去找少主谈。”
华灯夜宴,春风楼中大多也在说谢陆两家的婚事,云枭轻目光飘向远方,记忆中那个孱弱的婴孩发出猫般细弱的叫声,仿若在耳边求饶一般。
她长叹出声,回身看向脸色深沉的沈要歧。
翌日,谢缨即将大婚,命人值守大内后便留在侯府准备婚事,云枭轻登门之时便看他捧着一张喜字,笑得极为温和。
她顿了顿,恭声道:“少主。”
谢缨望过去,氤氲着笑意的眼睛逐渐平薄,“何事?可是薛敖那边有了消息?”
“西域那边暂时没有异动”云枭轻看了眼左右,待谢缨将人屏退后才轻声道:“是陆姑娘的事。”
谢缨拧眉,直直望过去,“你说。”
“少主可知,陆姑娘的身体为何这般不好?”云枭轻轻吸一口气,缓声道:“其实陆姑娘本不应该活到现在的。”
谢缨猛地站起身,劈头盖脸的戾气压的她站不起身,直直跪在地上。
“当年陆家大公子被国公爷接往上京,随后被选为七皇子伴读,二人感情好,时常跑到柔妃娘娘宫中玩耍。柔妃起身微末,却深得帝宠,自然得了别人的红眼与怨毒。当时您的母后身边有一位嬷嬷,她深觉七皇子会威胁到您的尊宠,故而瞒着娘娘将剧毒放在糕点中。她本欲杀了七皇子,可七皇子贪玩,将这糕点推给了陆家大公子...之后大公子性命垂危,连我叔父都无力回天。”
谢缨一顿,若连云翟都如此,那这毒可想而知有多厉害,“是哪种毒药。”
云枭轻抬起头,额角已是细细密汗,“乌头。”
谢缨一惊,乌头堪称当今天下第一毒,连薛敖都是服过神花雪渠才救了回来,陆霁云又是怎么回事?
“我当年年纪小,犹记得叔父给了两条路,一是找到雪渠花,二是找到血液相融之人,换掉全身污血。”云枭轻顿了顿,“陛下自知亏欠陆家,找遍天下也没有雪渠花的踪影,用尽天材地宝留的大公子一年性命,当时陆夫人已有三月余身孕。”
谢缨瞳孔微缩,“那是...”
“就是陆姑娘。”
见谢缨脸上神色变换,云枭轻叹息道:“雪渠花一时找不到,那便只能走第二条路。当年陆老爷和陆夫人决意要用自己的血肉来救大公子,但我叔父说他二人年长,不符条件,于是就只能盯紧腹中婴孩。可若要换血,又怎能随便来用,陆夫人当年喝了无数的药材,只为了让婴孩满足条件,这也使得陆夫人生产之时极为艰难,那孩子刚出生就险些夭折。”
谢缨喉咙颤抖,手指紧紧抓住桌角,“...后来呢?”
“老天保佑,老辽东王亲自前往莲白山找了数月,终于在一处断崖天险处捉到了半面雪渠花。”她像是跌入了那段回忆中,声线平缓,“当时陆家带着陆姑娘已经到了上京,我叔父正要动手之际,薛王爷的雪渠也送到了,这才相安无事。”
相安无事?
谢缨想起小时候阿宁病弱难受的样子,小姑娘性子活泼,却时常缠绵病榻,每次他来陪她的时候,都能看见阿宁眼中细碎晶亮的光。
谢缨眼眶酸疼,垂头望向自己的手掌。
原来...害得阿宁险些丧命落得这般,竟是因为他。
云枭轻继续轻声回忆,“阿宁娘胎里就受了些要命的东西,是以这些年来总是孱弱不堪。我还记得当年把那么幼小的孩子抱在怀里,她哭的没了气,一会又猫儿一般的抽醒,心中总是愧疚,若不是我叔父出的馊主意,怎会害得阿宁这般体弱。”
——陆家那个小姑娘,生得仙姿玉貌,菩萨玉相,整个辽东城...不,满大燕都没她这般好看的。只可惜啊,病猫一般,活不了多久。
谢缨从认识阿宁起,就听身边的人这般说,他们说阿宁不好养活,说阿宁可惜了这副容貌,说她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
哪怕当时阿宁也在旁边听着。
谢缨捂紧她耳朵,不叫她听这起子人说混账话,他眼里都是熊熊烈火,却在小姑娘冰凉的双手覆上耳垂时烟消云散。
她年纪小,就算踮脚去摸也只能勾到谢缨的耳垂。
“不听,阿奴哥哥,我们不听。”小姑娘手心软软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即使里面都是难掩的委屈,“阿奴哥哥别担心,就算我死了,你把我放在你常去看的那个叔叔旁边,到时候你就能一起看看我们了。”
阿宁不知道他常去看的地下之人是萧青敛,却知道那人对他很重要。
对谢缨很重要,对阿宁就很重要。
年少的难过在这一刻破土而出,谢缨心口抽疼,里面装着的全是他的姑娘。
云枭轻看向窗外,“少主,我此次前来一是为了恭贺少主与陆姑娘喜结连理,二是斗胆与少主说。阿宁生在富裕之家,虽然是丰衣足食,可经年累月的病痛已经叫这姑娘受尽了折磨。”
“她友善,大义,敢爱敢恨,心怀天下,属下知道这个姑娘很好,所以少主倾心于她,这无可厚非。”
云枭轻依旧跪着,屋外温暖的日光打在谢缨脸上,不见余辉,只留惨白。
“我听闻最近你们之间的事,虽是为少主高兴,可您的身份注定了您日后身边之人不可随心所欲。阿宁不该是被折断羽翼的姑娘,您...也不该是这样逼迫她的兄长。”
一室寂静,屋中只余谢缨有些错乱的呼吸声。
良久,他晦涩开口:“是我...”
他又看向地上跪着的云枭轻,轻声问道:“我不能娶她吗?”
云枭轻不语,只跪地朝谢缨行了大礼,退出房间时回身道了一句:“后日起事,少主注意安全。”
是了,不过两日,他就要去迎娶那个心心念念的小姑娘了。
可他能吗?
又配吗?
有人曾说他卑劣,他不置可否。可当知晓阿宁病弱真相后,他不得不承认,身为祸患源头,他将阿宁逼迫至此,用尽一切手段将人控在掌心,还装得什么正人君子,他真是...
卑鄙诡谲。
云枭轻早已离开,屋中只有谢缨一人,他手上还捏着那张鲜红的喜字,上面的红砂染上指肚,又濡湿成碎片。
有下人找到他,恭声询问:“小侯爷,侯爷说他明日会赶回来,另外您订的棠花簪到了,可要去看看?”
谢缨不说话,昳艳的脸上少见地流露出迷茫,“...好。”
月明星稀,微风拂窗。
溶月掩紧门窗,肩上扛着一个比人还大的包袱。
她擦了下额角细汗,小声道:“姑娘,我找到了几个暗卫,他们一直藏在京中,只是消息传不出去。明日姑娘出京,这几人在郊外等着姑娘。”
阿宁奇怪地看着她,“那你呢?你不跟着我吗?”
“姑娘,你听我说”溶月蹲下身,仰视着阿宁,郑重道:“明日谢缨上门迎娶,对京边的守卫定会松懈,姑娘您趁着侯府登门之际跑出去,到外面自然会有人接应。到时候您不要去陆大人那里,谢缨发现您不见,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您兄长处,您一路向南,绕过泽州,直达玉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