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不禁(115)
作者:章句小汝
郭家历来势大,又与辽东王府有扯不清道不明的姻亲关系。如今薛敖承袭父位,郭太守自然是起了别样的心思。
他想拿捏住薛敖,如此一来,整个北域谁能比得过郭氏。
郭茵不幸芳年早逝,可郭家又不是只有一个嫡女。
郭菱幼时便倾心薛敖,辽东城内无人不知。即便薛启新丧,薛敖与陆家女之情分家喻户晓,可却挡不住郭太守心思之活跃。
薛敖忿忿骂道:“大哥在信中说郭家暂时不能动,我知道他的用意,可这郭老头实在惹人生厌!”
阿宁听他自顾自地管陆霁云叫大哥,纠正了几次也不好使,便任由他这般喊下去。
“我当时退亲给了郭家天大的好处,便连退亲是由都是谎称我...不行,怎么这老头还能拿这茬跟我讨好处。”
阿宁适时问他:“他要什么好处?”
“...”薛敖一怔,小心瞟着阿宁的脸色,“就是要我把他郭家的子孙安插进神獒军,还有辽东的市舶,掌旗者得是郭家。”
见阿宁直直望过来,薛敖连忙摆手,“我当时就给他骂回去了,不说神獒军皆是百里挑一的人选,便是市舶,也是陛下给了你家的统筹权,谁敢去抢,疯了吧。”
阿宁面色不改,“还有吧。”
薛敖挺直腰板,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有什么?”
“听说郭太守有意将二房的嫡女许给你,等上几年都无妨。”阿宁站起身,收回薛敖还没吃完的饭菜,“更有甚者,大家都说太守大人愿意将自家嫡女许给王爷,什么名分都允。”
“不知道王爷是何感受呢?”
薛敖一抖,忙站起身绕着桌边乱晃。
“哪个多嘴多舌的跑到你面前乱讲?”
寝房温暖,看阿宁神色淡淡,薛敖急得鼻尖都冒出细密的汗珠,“是有这么回事,但我叫阿信把这老头提回郭府,恐吓了一番,此后他也没有再提过这茬,我以为没事的。”
他回身瞪圆眼睛,大声问道:“是不是谢慈生那厮跟你说的?”
阿宁拍桌,声音也随之提高,“郭家没再说?可郭菱年初定好的亲事硬是被郭太守搅黄了,她没了法子才跑到我这里求助,你还说这叫没事!”
薛敖一愣,他确实不知道郭太守竟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阿宁又气鼓鼓地斥他:“你总说阿奴哥哥泼你脏水,可我从未听过他在我面前抹黑你。倒是你,今日伤寒,明日又弄出风言风语,真是...”
——叫我放心不下。
阿宁话还没说完,就看薛敖眼尾生红地盯着她,“又是阿奴哥哥,你的眼里只有谢慈生吗?”
他近来看着谢缨朝阿宁献殷勤本就心烦,况且这人又打着兄长的名义,叫人连错处都挑不出来。
不提谢缨还好,但一说起这人,薛敖只顾得听前半句,后半句被满腔的怒火烧得无法入脑。
薛敖磨着牙根,“他谢缨驰援辽东,我记这份情,早晚还回去。可若他跟我抢你,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阿宁没料到薛敖反应这般大,也被激出来些怒意,“我知道男女大防,也规避与阿奴哥哥相处。但我们三人一同长大,他教我诗书道理,如今也是以兄长之礼待我,并未逾矩。”
她深吸一口气,“薛子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我当然信你...”
阿宁凑近他身前,脆声反驳:“可你种种迹象就是表明你的疑心,你不信我们之间的情分,不信我对阿奴哥哥只有兄长之谊,不信我会等你。”
薛敖瞳孔里都是阿宁娇妍的倒影,他脑海里都是那日雪中比试时,谢缨信誓旦旦地对他说,阿宁绝不会是他的王妃。
薛敖唇瓣微启,未经大脑的言语脱口而出。
“可你真的会等我吗?”
一室寂静,薛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忙瞅阿宁的面色,却见小姑娘眼眶微红,抿紧嘴角盯着他。
“啪——”
薛敖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阿宁为了他,命都交出去过几回,他怎么能质疑阿宁的承诺,道出如此剜心之言?
“你会等我。”薛敖慢慢拥人入怀,轻拍她微颤的肩头,心里狠骂自己是个混账,“是我错了,阿宁。”
他轻叹一口气,震得髻上草蝴蝶微微振翅。
“薛子易真是个王八蛋。”
第80章 风寒
阿宁的生辰筹办于几日前。
陆霁云虽气她自作主张地流连于辽东, 却还是命人大费周章地送来了生辰礼。
一本帝师亲自攥写的《女学》。
阿宁不明所以,等到翻阅时才知晓陆霁云送与这书的用意。
帝师博古观今,又念阿宁心怀大义, 数次散尽千金为黎民百姓。他引古时秦良玉等女子为表率, 教阿宁不必循规蹈矩, 只做女子想做之事。
文武医商, 总归有一条属于她的路。
此书册不过百页,却叫阿宁阅后神清气爽。但此举的影响远不止于此,《女学》被阿宁命人抄录后分发大燕各地, 已被许多人家收录,一时风靡。
如此一来, 谢缨在莲白山上蹲五日才猎得的雪鹿与薛敖寻遍大燕的畹香豆蔻便显得普通起来。
阿宁只在家中略备薄酒, 请了相熟的几人到场。
酒酣之际想起曾在上京与岑苏苏几人一同醉酒的那日, 忽然发现自己离开父母兄友已经很久了。
薛敖前些时日口不择言惹了阿宁生气,眼下正是求人的时候。看着小姑娘欲盖弥彰的失落,薛敖自告奋勇要带着阿宁纵马跑山。
只是还没拉人就被谢缨一筷子打没了心思。
“外面下着大雪,你带人去跑马?脑子里全是浆糊吗!”
谢缨瞪着一双狭长的凤眼邪了一眼薛敖, 转头对阿宁露出一个极好看的笑,“今日可以多喝点酒,醉了也不怕。”
薛敖不敢在阿宁生他气的时候跟谢缨犯浑,只好搬着圆椅蹭到人身边, 附和道:“就是就是。”
阿信一脸没眼看的表情, 牛饮了一口竹叶青后瞥向金绮,小声问:“你说王爷这娶妻大业还能顺利不?是你的话会看向谁?”
金绮抬头, 对面的谢缨俊美昳丽, 笑得儒雅又风流;一旁的薛敖俊朗澄澈,龇出来的一颗虎牙显得他并不那么聪明。
金绮:“我...”
吉祥喝高了, 猛地拍案而起,举杯大声道:“我选王爷!”
素来稳重的流风也随之起身,醺红的俊脸上露出一丝腼腆,“我也是!”
薛敖目瞪口呆。
谢缨拍了拍他肩头,笑得极为开怀,“你人没啥意思,带出来的兵倒是有趣。”
阿宁笑得眉眼弯弯,薛敖心里一软,在桌下轻轻捏住她的手。
看她不躲避,薛敖晃了晃,又在她手心挠着。
阿宁努力不去看薛敖凑过来的脑袋,只是任由他将自己的大掌塞到手心中。
少顷这人像是玩累了,轻轻挣开。
阿宁手心还残留着他的干燥温暖,又被微剌的刺感激的一缩。
一只极为精妙的草蝴蝶正大摇大摆地躺在她手心。
薛敖轻咳一声,转过头不去看她。
只是腮帮微鼓,双眼又是湿漉漉的明润漆黑,看着像是只憨傻的小狗。
酒过三巡,阿宁命人将醉醺醺的几人送回住处。
谢缨微睁一双凤眼瞟着阿宁,里面潋滟的波光看得人口干舌燥。
这是醉了。
阿宁知道他醉酒后的早晨必是要头痛一番,故而再三嘱咐杜鹃好生照料,见被好好背走才算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