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不禁(110)
作者:章句小汝
薛敖站起身,手中捧着明黄的圣旨,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到这象征着至高无上尊贵的圣旨上,全是血迹。
谢缨一梗,心道这小子就为了摸阿宁,竟然拿圣旨净手。
薛敖直视潋滟生姿的谢缨,大声道:“臣,定不辱使命。”
第76章 雪人
“王爷, 老武他们说很多十六七岁的男女仰慕王爷英姿都来投军,如今亟待修整。”
文枫一顿,余光里是薛敖银白泛光的靴边, “只是神獒军人数不少, 不知如何安排。”
衣物的摩挲声响起, 文枫微微向后避开。
薛敖将十三雪渠挂在银钩上, 转头走向门边。
“王爷...”
薛敖一怔,反应过来他如今已是辽东王。
“神獒军不编入辽东军,由阿信整顿, 几日后会前往神獒关镇守在附近。辽东军的军牍文书这次都要仔细盘查,一个月后我要带兵攻打北蛮各部, 你们看着办。”
见文枫点头, 薛敖继续道:“文姨, 文英他们不输给军中任何人,这下也该冒头了。”
“是。”
脚步声渐远,文枫才抬起头来望着被风扇动的门帘。
日前大军凯旋,带着薛启的英体回城, 当日百姓长街相送,多少人哭晕了过去,漫天的白幡与纸花落在那厚重的黑棺木上,像是与棺中人诉尽不舍爱戴。
一代高山摧折崩塌, 引来了这座城的挽留。
辽东满城素白, 就连最厌恶白色的谢缨也是一身素服,唯一亮眼的是那扶棺而行的薛敖, 头上一抹血色的红。
红绸乱飞在缟素中, 满门忠烈,雪掩薛墓。
辽东王妃强撑着操持完薛启的丧事后便病倒在床, 心神恍惚。如今辽东百废待兴,薛敖新王上位,忙的脚不沾地,又要顾及母亲的病体,难得有些力不从心。
文枫有些心疼他年纪小却担此重任,又慨叹薛敖如今再不是那个莽撞易怒的懵懂少年。
这些时日他处理事务实在果决的叫人心惊,薛启刚勇却心软,可薛敖无需顾及这同僚之情,几番雷厉风行的手段叫下面心思叵测之人苦不堪言。
又栽养自己的部下插于城中各处,这般的掌控欲不愧为是薛启的儿子。
文枫暗笑,若还有人看不清如今的辽东城是谁的,怕也要活不长。
战事并未波及到城中,虽是旧主逝世,可辽东城仍旧有着如同以往一般的生机。
不比去年那般可怖的大雪,如今腊月正浓,街上到处都是冒着热气的蒸馍与街巷乱窜的糖葫芦,晶晶亮亮的极其好看。
刚从王府中看过母亲,薛敖眉宇间有难掩的郁气。如今的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可他除了迎头而上,别无他法。
“雪..薛子易!”
披着银缎氅衣的少年抬头望去,险些被飘过来的雪花迷了眼。
会仙楼的二楼窗口,一段极俏的月白从中探出,素白的手腕纤弱惹眼,正朝着他摇晃不停。
薛敖眼神一紧,大声喊道:“回去!”
阿宁被他喊的一愣,乖乖地缩了回去。
几息后就见薛敖脚步匆忙的赶了上来,又在外室将周身烤热了才入座。
薛敖已经两天没有看到阿宁了,眼下见到她娇娇俏俏地坐在这里,身上堆着的白狐裘将整个人围的乖巧娇憨,只露出一张小脸,心口忍不住胡乱跳动。
“你这几日在忙些什么?”,阿宁给他倒了一盏热茶,“好久没看到你了。”
薛敖趴下身嗅了嗅茶味,咂舌道:“你现在怎么喝这么苦的茶,谢缨那厮就喜欢喝这东西,你可别跟他学。”
见阿宁翻了个白眼,又道:“城里事情多,我娘又病倒了,所以忙一些。”
阿宁喊人给他换了茶水,又端上来一盘核桃糕,点头应是,“我昨日去看岑姨,倒是比前些时日好了些许,想来天气寒冷,好的也会慢一些,你别担心。”
“我知道”,薛敖见阿宁躲在狐裘里面动也不动,没忍住伸出手指戳她的额头,只是小姑娘皮肤细嫩,轻轻碰一下都会留印子,倒是被戳出来个红印。
阿宁懒得把手拿出来,只左闪右避地躲着,险些摔下凳子,幸好被薛敖接住,拢在怀中困起来。
见阿宁泛红的额心,薛敖不自然地紧了紧手臂。
“你这身上的淤青可散了?”
阿宁连忙点头,她可忘不掉那天薛敖听说她被隹丘尔摔下的时候,跑去鞭尸的样子。
为免他再发疯,阿宁紧接着问道:“魏弃可有被审出来结果?”
“没有”,薛敖嗤之以鼻,“被谢狐狸打折了腿,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怎么,现在还昏迷,一问三不知。”
“早晚会有结果的。”
薛敖“嗯”了一声,鼻息里都是清甜的青梨子香,心中着实不想松开双臂,就这么一直抱着他的小姑娘。
阿宁扭过头,头顶的绒毛蹭着薛敖的脖颈,“阿绮前几日给了我一坛酒,我闻着还好,今天热一下我们喝了吧。”
薛敖嘴里叼着阿宁塞过来的核桃糕,下巴放在阿宁头上,微微颔首。
又被小姑娘打了腰侧才万般不舍地松开手放人下去。
酒过三巡,薛敖盯着阿宁瓷白的下巴,喉咙滚动。
不知道金绮在哪里搞的好酒,闻着清香扑鼻,酒劲儿却不小,连薛敖都酡红双颊,伏在桌案上楞楞盯着阿宁。
看他这副傻样子有些可爱,阿宁故意打趣道:“王爷?”
辛辣的酒香醺红了耳尖。
薛敖别过头,言语里虚张声势,“阿宁,你故意的。”
“我故意什么?”,青梨子香凑近,带着些跳脱和挑逗,“我们王爷喝醉啦?”
薛敖猛地直起身,一双圆眼里都是张牙舞爪的逞强,梗着脖子嚷着:“小爷千杯不醉!”
阿宁莫名觉得薛敖像前几日他们一起堆的那个雪娃娃,脑袋是扁,嘴巴是方的,两只胳膊比腿还长。
薛敖还给这雪人起了个名,叫来福。
想到这,阿宁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头雾水的薛敖眼里只剩下阿宁弯弯的眉眼,心口像是被适才的热茶一般浸的又湿又软。
“三年”,他忽然开口,“阿宁,等我三年。”
阿宁一怔,知道薛敖说的是他要守孝三年,他们的婚事势必要等到三年之后。
见薛敖一双懵懂湿润的圆眼紧张地盯着自己,阿宁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一生一世之人,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阿宁轻点薛敖挺翘的鼻尖,故意道:“那我有条件的。”
薛敖坐直上身,完全不像是个醉酒之人,双眼清明无比。
“你说,天上的银河我都敢淌。”
阿宁凑首,看薛敖轰然变红的腮帮子,轻声道:“我没有好看的首饰戴,你给我折一只草蝴蝶...”
话音未落,阿宁看着少年掌心里捧着的蝴蝶失了言语。
仿佛再没有比这还重要的东西,薛敖咽了咽口水,看阿宁拿过来这只草黄色的蝴蝶,别在发髻上,竟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一只怎么够”,少年虔诚地摸了摸这只振翅欲飞的小东西,“我给你折一辈子的草蝴蝶。”
陆府内又是一年中最为热闹的时候,不为别的,只是阿宁的生辰就在这几日。
即便长辈不在,可辽东王妃仍是在病愈之后亲自为阿宁操办。
这日王妃刚离开陆府,下人就来报小谢侯登门拜访。阿宁忙让人将他请到正厅,又在窗前朝外望着。
果然见一道风姿昳艳的身影拂枝而来。
雪迎花熟,若是直白地说出来谢缨必是要生气,可阿宁莫名的就觉得眼前这人虽是一身黑衣,却像是漫天雪色中一枝傲然勃勃的红梅。
“听下人说你堆了个雪娃娃?”
阿宁回过神,笑道:“是薛子易。他不知怎么想起来小时候我们三个在一起玩雪,非要拉着我堆雪人,结果造了个四不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