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不禁(108)
作者:章句小汝
“布达图,你设计害死我爹,国恨家仇,我只与你讨还。可若你那仅剩的儿子伤了她一根头发,我必会坑杀这余下的大军,日后踏上北蛮的地时,你所有部落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眼中是沉郁到化不开的墨色,“我薛敖说到做到。”
布达图伤过的右臂一紧,密密麻麻的痛感从指尖传到心口。
他意识到,薛敖与薛启不同,薛启为人正派,处世光明磊落,说是愚忠愚孝也不为过。
可薛启这位看起来澄澈明朗的儿子,却有异于外表的偏激行事,他会做他父亲三申五令禁止之事,比如坑杀俘虏。
“疯子...”
城下的神獒军攻破城门,前锋探得城中并无异常后,大军一窝蜂地冲了进去。
北蛮大军溃不成军,薛敖看着城上布达图的亲信纷纷被擒,只余面色苍白的布达图被团团围住,蓦地哼笑出声。
文枫小心地将布达图押至薛敖身前,眼睛死死盯着蹒跚的北蛮主。无他,此人与他们缠斗数十年,如今落败,竟让人觉得仿若做梦一般。
“世子,北蛮大军尽数归降。北蛮首领布达图,听候发落。”
文枫的声音都在抖,一旁的老将均面色激荡,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薛敖凝视他青面半晌,朝后伸手,一柄深重的弯刀被送至手心。
辽东军神色大恸,没有人会不识此物,这是辽东王薛启的刀。
薛敖丢下十三雪渠,撕下一块干净的白布重新绑在布满血污的左臂上。
他抄起弯刀,一步一步走至布达图身前。
两军亲眼看着这骁勇俊朗的少年缓缓抬起弯刀,眉眼中布满冷漠与肃杀。
“薛敖,你就不想知道云御关...”
“闭嘴”,薛敖打断他,死死盯着布达图并无慌乱的脸,又看向远方高耸入云的莲白山,轻声道:“爹,我做到了。”
手起刀落,血雾喷洒在他脖颈与下巴处。
一颗头颅滚落在泥土中,看不清它的主人有过多辉煌的曾经。
薛敖双手微微颤抖,听身后众人山呼海啸般的叫喊着“布达图已死”。
北蛮大军崩溃倒地,冥冥中有猜测,日后天下或许再无北蛮。
文枫拎起布达图的脑袋,豆大的泪水砸在盔甲上。
布达图死了,几十年的宿敌与战乱没了。
她望着满身伤痕血腥的薛敖,好像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毅然决然的身影,和今后辽东缓缓直升的旭阳。
遽然地动不止,分明是大批兵马赶来,难道是阿隼卷土重来?
薛敖面色一凛,高喊“全军戒严”,捡起十三跳过乌云踏雪,扬鞭向前。
黑金色与紫金色的旗帜映入眼帘,薛敖抬手止住大军行进。他认得这旗,是西南与中州守备军的军幡。
“那是...是谢家军!”
谢长敬早年在辽东呆过,与薛启私交甚好,故而这些老将认识中州守备军的行军。
大军浩浩荡荡地赶了过来,与辽东军与神獒军两相径立。
薛敖看清为首的红色身影,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谢缨被质问,才认出来面前这个狼狈的血人是薛敖,他看着偃月关的情形,心知北蛮已然大败。
“我怎么来了?”,谢缨嗤笑,“我不来,阿宁就被斩于刀下了。”
“什么?!”
薛敖翻身下马,跑到他身前,“阿宁怎么了?”
看薛敖目眦欲裂的样子,谢缨没有再刺激他,“阿宁没事,云御关没事...王爷的棺椁也没事。”
他跳下马,难得的拍薛敖的肩膀,“节哀。王爷一生保家卫国,功德无数,我离开云御关之前听闻争卑大师带着弟子前去超度。”
薛敖点头,心中巨石落地。
谢缨问他们:“如今这是?”
将士们面面相觑,不掩喜色,文枫语带哽咽,大声道:“世子已亲手斩杀布达图,如今头颅就在我手中。”
“我军,大捷!”
第75章 封王
“布扎云隼已携部下自东北军马道逃跑, 只不过这些人并未返至偃月关,而是一路向北,回了北蛮本部。”
阿信眉宇紧锁, 听追击未果的流风继续道:“布吉铁骑像是早有安排一般, 护着他沿军马道渡江攀山回到北蛮, 我们被他们提前设下的埋伏拦住, 不得行进。”
“看来是布达图留的后手。”
金绮扔掉手中染血的巾帕,言语中透露激动,“若是所料不错, 应当是偃月关已被世子收复,所以布达图才叫三子逃回北蛮。”
“太好了”, 阿信猛地一拍大腿, 又看金绮脚下那方帕子, 问道:“陆姑娘如何?隹丘尔摔的那下下了狠手。”
想起当时的情形仍旧心有余悸,若非谢缨及时赶到,阿信根本不敢想象后果会如何。
金绮摇头,苦笑道:“阿宁说她无事, 想要跟着小谢侯偷偷跑去偃月关,被他抓到后强行交给了军医。军医后来才告诉我,幸而隹丘尔没有下死手,阿宁无大碍, 不过肩胛脊背全是泛紫的淤青。”
“她现在如何?”
“争卑大师带着弟子前来为王爷诵经超度, 阿宁在那里陪着”,金绮拍了拍阿信的肩膀, “兄弟, 等世子回来,你我二人逃不了一顿骂。”
阿信愁的脸都皱成一团, 嘟囔着骂魏弃和隹丘尔狼狈为奸。
“魏弃这人着实奇怪”,流风看向一脸愤恨的阿信,“我们从前与他也打过交道,那时只知道他与世子还算交好,不过内秀一些,怎的如今这般邪性。”
金绮摇头,追问:“他如今人呢?”
“腿折了,压在狱堂里。”
阿信伸了一个懒腰,心道世子嘴里睚眦必报的那位小谢侯,果然是名不虚传。
“阿绮,你们饿了吧?”
金绮回头,看见阿宁换了一身氅衣,只是面色仍旧微白,正拎着个大食盒走近。
流风一惊,忙伸手接过,金绮皱眉道:“你如今受了伤,怎么不好好休养,还拿这么个大家伙什儿。”
阿宁自知理亏,讨好地朝她一笑。小姑娘唇红齿白,明眸善睐,漂亮的不成样子,金绮心里一软,后面的话也再说不出口。
阿宁靠在她宽直的肩膀上,柔声解释:“我上过药,已经没事了,实在是躺不住就去膳堂做了些核桃糕,想着你们一日未食定是饿了,不如吃些垫下肚子。”
“核桃糕?”,阿信掀开食盒盖子,被流风一把打下,委屈指责:“世子一直说陆姑娘家中会仙楼的核桃糕是当世一绝,可惜从来没尝过。如今陆姑娘给大家伙儿做了,肯定不比那会仙楼的差,你拦着我做什么。”
流风不理他,朝着阿宁恭声道:“如此可是太麻烦姑娘了。我听阿信说了事情经过,若非姑娘机敏果断,没有听从小人谗言大开城门,想必眼下的云御关已是北蛮的据点。”
他拂起胄甲,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从前我们只知姑娘从商有道,心怀大义,为人正直。如今才真正了解到,世子说姑娘强于世上男子并非虚言妄语,流风甘拜下风,在此谢过陆姑娘。”
阿宁被他说的面色微红,忙道不必如此。
见状金绮笑着叹气,想起此前的情景只觉得后怕,凭心而论,若那时换做她是阿宁,只怕也会顺着杨伏虎和魏弃的诡计进了圈套。
她不得不承认,阿宁与薛敖,堪称天作之合。
“好了,阿宁面皮薄,你别这样,再说之后自然有世子谢过,你还不如把阿宁亲手做的糕点吃个精光,以免糟践她的心意。”
听金绮这般说,流风终于起身,将食盒放在城墙上,打开木盖,形状精巧的糕点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