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9)

作者:谢晚棠


“主上,这女子出身温家,不仅是王妃,过去几次为梁军筹备粮草,纵然她一人掀不起什么风浪,可既落在我们手中,何不……”

男人的眼神像是淬着毒药的冰刀,黑衣人立刻住了嘴,心中慌乱两股战战。

“你也想效仿东都那些文人,想做个谏臣了?”

黑衣人一身冷汗都出来了,差点吓尿,匍匐在地,牙齿打颤:“不……不……属下并没有那个意思……”

自家主上一向情绪稳定,并不嗜杀滥杀,任人唯贤,广纳良才,但对于该杀之人,主上也绝不会给情面。

主上最厌恶的便是,明明无甚才能,却为博名声,伪装成谏臣的蠢蛋,这些人全被主上捏了错处贬的贬,处死的处死。

男人不耐的挥挥手,黑衣人如蒙大赦,退了出去。

再次醒来,温婵发现身上多了一床被子,被子皮是麻布的看似很粗糙,可摸着厚实绵软,感觉像是长粒绒毛棉。

这东西,只有西京的勋贵能用得上,怎么她这不显眼的恩公,也能用的起呢,他究竟是什么人。

“醒了?”

男人依然坐在那个位子上,带着玄铁面具,犹如一座雕像。

温婵吓了一跳。

“你睡了两个时辰。”

才两个时辰吗,她还以为睡了两天那么久,温婵心中实在焦急,她想知道茯苓如何了,旭儿如何了。

“收拾收拾,我送你回去,外头□□已经平定。”

温婵眼睛一亮:“恩公当真愿意送我回去。”

她想了想,从头上摘下一枚珍珠步摇:“恩公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家中也不算富裕,唯有此钗,献予恩公,一点薄资,请恩公勿要嫌弃。”

男人倒是没拒绝,接过手中步摇,看了一眼,塞入怀中。

“这点不够。”

“诶?”温婵愕然。

云州本盛产珍珠,自温皇后发明养珠之法,珍珠比唐时价格便宜不少,但如今云州早被姜氏叛军占据,珍珠流不进来,自然被炒的成了天价。

而她那只步摇,顶珠可是有小指大,珠圆润泽无一丝瑕疵,卖个百两银是没问题的,居然还不够吗?

“姑娘的命,就只值这一只步摇?”

“这……这……”

温婵咬牙:“那恩公想要多少银子,我家中父母不过是六品小官,实在,实在拿不出更多。”

男人看着她,目光淡淡,却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来。

第8章

男人坐在马车里,隔着车窗一条缝隙,他看到温婵像乳燕投林一般奔到吕家大门前,敲响了房门,被门房迎了进去,头也不回,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在马车内枯坐半晌,以至于外头乔装打扮驾车的属下低声问了一句:“主子?”

良久,他缓缓道:“走吧。”

马车消失在拐角,袖口的白玉镯,胸前的珍珠簪,明明都是死物,却好似仍旧温热,带着她身上清淡的兰香,仍旧萦绕在他鼻尖。

温婵被吕家人迎了进去,喝了一盏茶就要坐马车走,吕家不放心,派了好几个家丁跟着护送。

大街上,仍有散不清的血腥味儿,每条巷子都能看见有衙役在那里泼水。

空气中的血腥味让她觉得有点想吐。

巡防营杀了人,而且是到处在杀人,确实镇压了流民之变,把一部分流民赶出了西京城,所谓乱世用重典,她明白这个道理,却在见到两个衙役拖着一具尸体丢到车上时,还有一个在泼水冲洗青石地板时,难过的差点流出眼泪来。

她因被流民冲撞,导致糟了一难,却并不恨他们,流民中固然有好吃懒做的地痞流氓,却也有真的过不下去的小孩妇人。

乱世之中,这些可怜的孩子女人,都是最先被弱肉强食的。

流民有错,也跟朝廷不作为有莫大关系,但凡朝廷安置好这些流民,给他们一条活路,让他们能有一口饭吃,会发生此等惨剧?

“娘娘,到了。”

温婵下了马车,此时王府的门房早已发现她,急的迎上来,还有人进去通报,不一会,茯苓就冲了出来,隐隐带着哭腔:“小姐。”

温婵给了她一个眼神,茯苓稳住心神,福了福身:“娘娘,小世子已经从宫里回来了。”

还是茯苓知道她想知道的是什么,给了吕家家丁们丰厚赏钱,茯苓搀着她进了府,到了内室,温婵脚一软差点摔倒。

“旭儿呢?”

茯苓拉开最里面床榻的帐子:“已经睡着了,小世子回来瞧不见您,哭了一晌午,哭累了就睡了。”

温婵坐到床榻边,摸着儿子温热的小脸,心中后怕不已。

“我失踪这一天的消息,没有对外说吧。”

茯苓摇头:“小姐放心,我谁都没说,只说您去法华寺斋戒一日。”

温婵点点头,叹气:“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我头撞到车壁上,醒来就发觉你不见了,这一日,我担心死了,生怕你出事。”

茯苓又何尝不担心温婵呢:“马匹受惊后,我被马车甩了出来,侍卫们把我救下,可只是一抬头的功夫,便不知咱家的马拉你小姐跑到了哪里,小姐,这一天你到底去哪了?”

温婵苦笑:“我被一个好心人救了,只是外头兵荒马乱的,没法及时回来。”

茯苓双手合十:“我的老天爷,真是菩萨保佑,冥冥之中,有恩公救下小姐,要是您出个什么好歹,小世子怎么办,奴婢要怎么办呢。”

她伏在她膝头痛哭出声,这些年郡王根本不在王府,整个王府的主心骨就是他们小姐。

温婵脸色不太好,的确有好心人救了她,可那好心人却不是恩公,是个一分恩要十分回报的人。

想起那人临别时说的话,温婵面色更加难看。

旭儿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跟她要抱抱。

“阿娘,阿娘。”

温婵心软的一塌糊涂,把他抱起,旭儿三岁,吃的圆滚滚脸嘟嘟的,她抱着都有些吃力了。

“阿娘去哪里了啊,旭儿回来都没见到阿娘。”

“阿娘去外祖家了,旭儿想外祖了吗?明天阿娘也带旭儿回去,好不好。”

“可是外祖不是去打仗了吗?嚯嚯嚯的,做将军,阿娘,可不可以让外祖回来呀,旭儿不想让外祖死。”

温婵柔和的眉眼顿时变了:“什么死不死的啊,旭儿,谁跟你说的这些。”

旭儿只有三岁,哪里知道什么死不死。

“五皇叔说,外祖和父王,都上战场了,早晚会被打死,到时候我就没人撑腰了,阿娘,我不想让外祖和爹爹被打死,叫他们回来好不好呀。”

温婵气的够呛,一张白玉般的脸都气红了。

茯苓更是气愤:“娘娘,这宫里的贵妃也忒欺负人了,咱们家老爷还有郡王,可是为了大梁,命都不要了,贵妃怎能如此纵容五皇子胡乱说话!这不是伤了忠臣的心吗?”

被流民误伤之事,五皇子咒她爹爹夫君去死的事,温婵气的身体发抖,浑身都在哆嗦。

“如今大梁还能跟姜氏叛军周旋,保住西京和江南四郡的平安,还不是靠温家将士们拼死拼活博命,靠夫君一力将叛军拦在疆城关外?宫里的贵人们过得奢侈生活,哪一样不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前线的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还要为萧氏王朝拼命!他们一个个尸位素餐,我的爹爹,一辈子对大梁忠心耿耿,这是图的什么图的什么啊?”

因为一天的提心吊胆,被那男人气势压得战战兢兢,她身心俱疲,回来却又听到这种事,哪能不敢到绝望痛苦。

大梁这艘船,已然破破烂烂,成了一艘注定会沉的船。

温家将士在骁勇善战,父兄再忠心耿耿,她的夫君缝缝补补,又怎奈何奸臣当道,皇帝昏庸,文武百官根本不是一条心。

对大梁百姓,对那些流民赶尽杀绝,对自己的将士克扣粮饷。

温家人,萧舜,还有她,都在为萧家江山付出着全部,而宫里的五皇子却在堂而皇之,对功臣之子,说他的爹爹一定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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