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3)

作者:谢晚棠


温婵没有在家住一晚,现在前方军情紧急,沿海口岸已经基本被姜广王的叛军控制,好在大梁还有河道,她的连夜安排好,将那几车军粮送出去。

前线的事,军中的事,原也不该由她一个女子操心。

兵部户部是干什么吃的,难不成朝堂上的大臣们都死绝了吗?

出了国公府,原本只是飘散的小雪变成鹅毛大雪,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的早,这样寒冷的冬季,老百姓的日子可还过得下去。

曾经琼林玉殿,朝喧弦管,绿窗朱户,十里烂银钩,最是繁华的西京城,如今都已经成了如此萧瑟模样。

这还是勋贵林立的槐序大街呢,来来往往的布衣,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西京又多了许多流民,温婵心中担忧,作为豫郡王妃,她还是知道一些朝政事,老皇帝越发昏庸,压着粮草不给前线作战的将士,今年大旱又逢发水,皇帝居然还提高了赋税,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这也是为何今年姜广王叛军能迅速连克两州九郡。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的萧氏皇朝,真是岌岌可危,这艘破船已是四处漏水,危机当头,而作为掌舵之人的老皇帝,却还做着曾经天盛帝收服漠北河套,直攻打到波斯,疆域辽阔天朝上国的美梦。

“娘娘,上马车吗?”

温婵摇摇头:“我走走看看。”

槐序大街因都是勋贵,有巡防营把手,温婵却仍在拐角墙根下看到一对衣衫褴褛的母女,那女孩头上插着草标,身子瘦弱极了,被冻得指尖通红,瑟瑟发抖。

因有巡防营在,这条街上是不允乞讨的,唯恐流民冲撞了贵人。

但这母女实在太可怜,严格来说也没在槐序大街上,而是在交叉口处,巡防营的兵士也多是普通人出身,也就允了他们母女在此乞讨。

那女孩太瘦小了,温婵看得眼中酸涩,自己像这孩子这么大的时候,在做着什么呢,养尊处优,每日只要茶花弄茶,闲暇时玩一玩琴棋书画,不要说吃不饱穿不暖,十指都没沾过阳春水。

温婵将一包糕饼放到那母女面前,见她们瑟瑟模样实在可怜,将手腕上的镯子摘了下来:“这个你拿去当了,置办一身棉衣穿上吧,你这姑娘,既是你的血脉,卖了她,你如何舍得呢。”

她也是当娘的,只是想到有一日她的旭儿会遭受一点点苦难,她便心疼如刀绞,不能呼吸了。

那母亲看到这只白玉镯,完全愣住,不敢置信抬头,却见眼前是个仙女一般的人物,立刻磕起头来:“贵人,贵人,求求您,求求您收下我家小丫儿吧,我要死了,我养不活她。”

温婵有些为难。

可这母亲十分知道分寸,哪怕苦苦哀求,也没有用自己沾满污垢的手,去够她裙角,只是狠狠地磕头,都磕出血来了。

养活一个小丫头,哪怕王府现在也只是个空壳,但也养得起,只是现在乃是战时,萧舜嘱咐过她,莫要往家里领陌生人,要有防备心。

可这母女实在可怜,这女孩有六岁吗,这样瘦小,又怎么能是敌军细作。

温婵动了恻隐之心:“好了,你别磕了,你这女儿我会带走,只是你,我是无能为力的。”

乞丐母亲唯有千恩万谢。

“茯苓,带这孩子走吧。”

身穿秋香色衣裳的姑娘叹了一口气:“姑娘,现如今这西京乞丐流民这么多,您便是救,也救不了所有人。”

她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对那乞丐女孩招了招手,用手帕给她擦擦脸擦擦手。

温婵也为难,唯有苦笑:“也不能见死不救。”

带着那乞儿消失在街角后,那乞丐母亲还没来得及去当铺,眼睛一花,便被一柄寒光泠泠的剑横在脖子上。

紧接着,眼睛一花,便到了像是一处暗室中的样子。

她看到一双银丝绣的唐草莲花纹飞云皂靴。

第3章

乞丐怀中被扔了一锭银子,眼前一黑就被丢了出去,根本没看清是哪位贵人劫持了她。

回过神来时,怀里有银子,那只白玉镯却不见了。

静室内,神秘人此时才露出全貌,他一身玄色大氅,衣领处的黑狐毛油光锃亮,衣裳用银线绣着隐隐的唐草莲纹,看着便富贵至极,这种装扮若放在凸肚肥胖的富商身上,会十分伤人眼。

然而,男人身形挺拔,哪怕穿着这身略显厚重衣服,周身的气势,依然不容小觑。

这不禁让人好奇,这位气势十足的男子,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有着怎样的相貌,然而他脸上覆着一张玄铁面具,根本看不清脸,只能看见面具下一双黝黑幽深的眼睛,黑白分明,却像两团旋涡,叫人心生惧意,不敢直视。

一个青衣侍卫将那只白玉镯用手帕包着,奉到男人跟前,极为恭敬。

他接过白玉镯,大手青筋分明,极为修长,中指虎口处均有厚实的硬茧。

拇指拂过那只白玉镯,看似随意却又每一处都触碰到了,仿佛不是镯子,而是自己心爱姑娘的手腕。

面具下的双眸,忽然变得十分柔情,好似陷入沉思。

侍卫们都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那是大不敬。

“她现在都带这种货色了?”

“回主子的话,咱们的探子来回,豫郡王府每年宫里的赏赐不少,王府的产业每年收入的银钱,在萧家宗室,也是数一数二,只是那位王妃娘娘俱都将银子换成了粮草,不仅王府产业的收益,还有自己的首饰也都当了,如今日子过得紧巴巴。”

那侍卫接着说道:“王妃娘娘也着实是位巾帼英豪,不愧是温家女郎,只可惜光靠王府这点银子,还有女人的首饰,能置办多少粮草,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日子过的紧,还有余力周济流民,将首饰送给乞丐。”男子语气淡淡,听不清喜怒。

侍卫微微抬头望着自家主子一眼,隔着面具也看不到主子的脸色,更不知主子的意思,但主子没让他闭嘴,他也就继续说下去。

“王妃娘娘……”

侍卫忽然打了个哆嗦,脑子一个激灵,也不知为何,便改了口:“温家二姑娘在这西京城,很有贤名,她每年冬天都会定期施粥,京郊的慈善堂便是温家二姑娘一人鼎力资助,主子,如今咱们已经知道,温家二姑娘输送粮草的路线,可要……”

他做了个截杀的动作,憨厚的脸顿时显得杀气腾腾。

男人依然语气平静:“无妨,你也说了杯水车薪,放温家的商队过关。”

侍卫低头称是,虽然王府私人的商队能供给的有限,可温家兵悍不畏死,哪怕知靠着那么一点粮草,啃树皮吃草根,也能跟他们周旋,作为士兵自然敬重这些忠诚又强悍的将士,可一想到,这些人是敌人,便觉头大。

“主子……”

男人淡淡瞥了他一眼:“我知你的意思,大梁早已是被蛀虫腐蚀的朽木,哪怕有豫郡王这样的才俊,温家这样的忠臣,也支撑不了几年。”

“一个温家,便周旋着保全伪朝四郡之安危,着实叫咱们头疼。”

“温家,护不住萧氏的万代基业。”

侍卫叹道:“倘若大梁都是温家二姑娘这般深明大义之人,西京怕是不好打。”

男人将那白玉镯塞入宽敞袖口:“不必多言,照计划行事。”

侍卫低低称呼了一声是。

那只白玉镯被他拂的,已经失去玉的冰冷,透着一丝暖,隔着厚实的袖口,触到一角坚硬。

出了门,上了一辆丝毫不显眼的马车,马车逐渐消失在巷角,这座偏僻的房子早就被收拾好痕迹,一切静悄悄的,转眼间大雪就覆盖了车辙印记。

温婵带着那孩子回了王府,叫人烧水,给这脏兮兮的孩子洗干净,又换了一身衣裳,茯苓带着她来拜见时,温婵才发现,这孩子也生了一张极清秀的样貌,只是过分瘦弱了些,浑身都是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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