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11)

作者:谢晚棠


温婵挑眉,只觉可笑,在旁人眼中,她竟是享着富贵吗?

“好了,你莫再多嘴,这家里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兰姨娘吓得面无人色,直接跪下了:“夫人,妾……妾……”

童氏不欲理会她,就这么晾着她。

“孔家竟然同意了?”

童氏一开口,温婵便知道,母亲是理解自己苦心的,点头:“我和殿下有恩孔家,孔家愿意还这个情。”

捻着手里的佛珠,童氏叹气:“孔家乃是圣人之旁支,孔家厉来不怎么入朝为官,这一支却是例外,文仲大人两袖清风,为官直言,当年上书参贾家妖后,实是我朝文人之表率,这也得罪了妖后和贾家,文仲大人的下场,实在叫人唏嘘,陛下执意要杀文仲大人,这才导致朝廷文官与陛下离心离德……”

姜广王是贼头,是叛军,可他若真想坐稳这个天下,对孔家人不仅不能杀,还得极尽礼遇。

当初陛下一怒之下非要处斩文仲大人和孔家大郎,事后便后悔了,妖后因此失宠,郁郁而终,满朝文武以为贾家再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贾家又进献一女,便是如今的贾贵妃,居然比妖后更要得宠三分。

陛下虽安抚了文仲大人的家人,但天下读书人眼睛是明亮的。

温妤若真能嫁进孔家,便是拿了一张免死金牌。

“你为了你妹妹,真是殚精竭虑,费心了,妤儿她会念着你的好。”

温婵眼睛一酸,低声道:“女儿只怕爹爹不会同意。”

童氏苦笑:“你爹爹一根筋,认定的事是不会改的,咱们温家乃是元成皇后后族,做不出通敌叛国的事,可给孩子们寻一条后路,他也要拦着不成,你莫怕,此事为娘能做得了主。”

瞧着兰姨娘碍眼心烦,叫她出去接着跪。

屋内只剩下母女两人,没了旁的耳目,童氏这才问:“你这么为你妹妹操心,可想好旭儿以后出路了?”

温婵一听,心中一痛,险些流下眼泪来。

“女儿还不知道呢,旭儿,旭儿他姓萧啊,他还是男孩儿,又不能嫁人又不能定娃娃亲,如何跟萧家脱得了关系?阿娘,我又能怎么办呢?”

童氏心里发狠:“音音莫怕,为娘心中也有个计策,为旭儿和你外甥。”

她附耳在温婵耳边说了几句,温婵眼睛一亮:“阿娘说的是真?”

童氏咳嗽两声:“这辈子为娘是没什么指望了,你爹爹若当真以身殉国,为娘只有跟着他去的份儿,可你不同,旭儿醇儿也不同,他们还那么小呢,我这好好的女儿,还像朵鲜花似的,怎能跟着我们一起去死!”

“娘,您别说了,我们都会好好地,爹爹哥哥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娘……”

童氏看得分明,这昏君和妖妃,是非要把大梁祸害完不成,除非换个皇帝!

离开国公府时,她还把兰姨娘安慰了一番。

一个月后骊山大宴,真是极尽奢靡,因骊山行宫有温泉,温泉所到之地并不冷,反而四季如春,贾贵妃竟然叫人将暖房那些草木全都移植到了骊山行宫,不仅有春之桃杏,甚至还有夏季的芍药牡丹,端的是人间仙境。

一直重病久未见人的陛下,也出来了,见到此盛景,龙心大悦,左相一直在拍马吹嘘陛下是盛世之君,功劳都能与昭皇帝相媲美,这是骊山祥瑞。

温婵几乎气疯,她虽是豫郡王妃,但座次比陈王侧妃还要靠后,距离陛下并不近,这几天宫中贤妃几次叫旭儿入宫,她都给推了。

此刻温泉行宫中,一队露着雪白胸脯的舞姬缓缓而入,宫女们开始上菜,这菜中不仅有醪糟野鸡腿子,八宝鸭子这种工艺繁琐的菜品,居然还有鲈鱼鱼生,一片片晶莹剔透,十分肥美。

她根本就食不下咽,如今西京乃是冬天,哪里有鲈鱼,必然是江南运送过来,这样新鲜这样肥美,也不知耗了多少人力物力。

再一看宴会上的臣子,除了左相一党,根本没有那些言官纯臣,孔家和温家倒是被宴请,但童氏推脱说自己病了没参与,孔家是因为陛下要昭显自己仁德。

此外便再没一个忠心之臣!

这些人的模样,温婵一阵眩晕,竟是感觉自己到了一个巨大的野兽身上,巨兽已然死去,它身上这些寄生虫们,却狼吞虎咽,吞噬着巨兽的血肉,那贪婪的样子,让她恶心。

看向上首老态龙钟满身横肉的陛下,还有那表现的极是端庄贤惠的贾贵妃,温婵怒从心生,当即起身,便想直言觐见,跟陛下开口讨要粮草。

“王妃娘娘,请留步,贤妃娘娘说想您,叫您过去一叙。”

贤妃?贤妃不是就在龙作下第四座那里吗?

看过去,果然贤妃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头。

第10章

可她若不说,前线将士该怎么度过这个冬天,只靠她变卖王府产业杯水车薪的那一点可怜粮草?

温婵垂下头,对贤妃摇头暗示仿若未闻,向前迈出一步。

身后那丫鬟不顾尊卑,扯住温婵的衣角,直接跪了下来:“娘娘,您到底顾忌一些贤妃娘娘在宫中的不易,为了您和豫王,在陛下面前斡旋,娘娘的处境也不好,娘娘说在别情院等您,有话跟您说。”

再抬眼望过去,贤妃果然已经离了席。

温婵轻叹,到底还是随了贤妃的心愿,跟着宫女离开。

别情院就在骊山行宫深处,与宴会主厅一墙之隔,那宫女将她带到小亭之中,上了茶水糕点,便退了下去。

厅内站着一个人,便是贤妃。

贤妃乃是故去的淑妃亲妹,是萧舜的亲姨母,比她不过大十岁,本应正是一个女人风韵容貌在盛年之时,却穿了一身灰褐宫装,打扮老气的,乍一看像是五十多的老妪。

“姨母……”她不敢看贤妃疲惫的神色,垂下头去。

贤妃叹气:“你还知道对我愧疚?”

温婵不语。

“过来坐下,我同你说说话。”

贤妃亲自倒了茶:“不是我阻拦你做忠臣,最近贵妃一直在后宫进老三的谗言,前朝左相,一直在寻白袍军和你爹爹的错处。”

“我知道。”

温婵怎么会不知道,如今靠爹爹和殿下,把叛军阻拦在云州,半点不能靠近西京,已是劳苦功高,可左相却以将士不主动出击,与叛军对峙不断索要粮草,说爹爹与叛军暗地有了首尾交易。

现在朝中传出的风声,说她夫君萧舜,有拥兵自重之嫌,就是扣押着粮草不给。

温婵险些背过气去。

“你可知贵妃为何要这么做?”贤妃满面疲倦:“她欲立五皇子为储君,可陛下一直觉得五皇子年纪太小,怕弹压不住朝臣,贵妃拉拢舜儿,被他拒了。”

“所以她就报复,那前线十几万将士的性命做筹码?”

温婵已然浑身发抖,拿着茶杯的手都开始不稳。

“这时候我们更要镇定一些,我多年不受宠,近不得陛下的身,在宫里我不是陛下的对手,前些日子可算用旭儿做引,得以见了陛下一面,对于粮草之事,陛下已然有所松动,若是你此时冲出去,说了陛下不爱听的话,岂不是得不偿失。”

温婵沉默,起身行礼:“姨母提醒的是,儿臣受教了。”

“凡事莫要鲁莽,多斟酌斟酌再行事,如今舜儿不在西京,唯有你一人支撑王府,知晓你累,我也不曾苛责你,朝政事你还是莫要插手了,如今陛下身子越发不适,清醒的时候都少得很,触怒龙颜可不是闹着玩的。”

“儿臣知道了。”

贤妃打起精神:“直到你不愿参与那等宴会,看得心烦,你便在此处歇息,等宴会过了,青年男女们自去游玩,你再出去,岂不是便宜?我还得回去瞧瞧。”

温婵起身相送,陷入沉思,温妤虽与她一起来的,但身边有茯苓还有素娥这个在宫中服侍过的姑姑,而且她坐在孔家大夫人身边,有她照顾自然不需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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