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怜卿记(27)
作者:催墨浓
不能放下,便只能生受苦楚。
宋府小姐是个性暖和善的人,于是他不能诉半分愁怨,免得牵起她无能为力的哀恸。
他并未出城送别,只在明月夜的寝屋内抚了一遍又一遍的《逍遥游》。
宫阙深深初相逢,是蓦然间的惊艳,那欢畅曲调藏多少年少意气。
如今桐木弦声犹寄情,他却已被绊在风尘身不由己,唯愿她能得偿所愿,不必同他一样深陷在无望的过往里。
此一别,不知几时复见,偶也有诗文捎来,只言片语的关怀,是无关清风与明月。
他知晓她安好,不回信,便是他亦如是。
可是出岫小姐将那书笺放在他手掌心,平白搅乱了沉寂多时的心绪。
林知秋眼睫颤颤着,欲合拢掌心,可裴出岫却迟迟未松手。
他触到她温凉的手指,慌乱中瑟缩却被她攥在掌心。他的心颤得厉害,也乱得厉害。
裴出岫见他仓惶不安,软了心意,又松懈了力道,温热的气息带着酿桂花的甜香拂在他耳后,“我不该这样……”
是的,她不该这样。
林知秋嘴唇轻启,欲语还休,裴出岫淡淡扯了嘴角,心下叹息一声,“不若我来念给你听罢。”
男人并未将书笺给她,兴许是为了顾全她的心意。
她琢磨不透,也并不坚持。
林知秋将书笺放在一旁,摸索着缓缓地攥住她的手掌。
男人紧抿着唇,凝视着眼前的黑暗,却不退却。
他问她同样的话,“知秋这样……是否不该?”
裴出岫向来清隽的面容也不由得露出惊愕,她不敢握紧掌心细软的手,声音是越发低哑,“林公子可记得,出岫曾许你自择去路。”
她是在提醒自己,他并非没有选择的余地。
“知秋明白。”他没有动摇,甚至于他还未见过她的容颜,也不知晓她究竟是何身份。
过了许久,裴出岫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在他手背极轻极浅地落下一吻。
转瞬即逝的温存。
芳草在此刻推门进来,她默不作声地来到桌案前吃了几口饺子。
心意浮动间,几乎烫着舌头。
“呀!公子怎的脸这样红?可别是方才吹了风、着了凉气……”
听见男人支吾着同他分辩,裴出岫扒拉的动作更快,连吞带咽含混着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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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急火燎地回到沐春堂,惊觉阿福她爹赠她的同心符还揣在身上。
裴出岫解开一看,里头除了符文还有一枚大红的同心结,甚是喜气,连带着她的唇角也始终微微翘着。
夜里屋子静悄悄的,她点了烛火,却发觉她离去以后屋子似被人翻动过。
箱柜中,晏公留给她的檀木匣子被人挪动存许,打开匣子,里头装着的书信尚算齐整。
裴出岫将匣子重新放回箱柜之中,吹熄烛火,换了一身不甚显眼的暗色衣袍,离开后院径直往浮香阁而去。
第25章 问讯
入了夜的拱阳道是京城之中最繁华喧闹的地方。
浮香阁不远处便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天香楼,酒楼门前火红的灯笼高高挂起,络绎不绝的宾客流水一样涌入。
裴出岫压紧玄色帷帽,顺着人群徐徐走向天香楼,随即一个旋身拐进酒楼旁侧的暗巷。四下无人,她收回目光朝暗巷更深处疾行几步,而后如夜鸮一般敏捷利落地翻进一面高墙。
浮香阁后院,十六正面无表情在庭院角隅劈柴。
裴出岫轻巧地避开几丛金镶玉竹静静落在院中,猝不及防地与十六打了个照面。
玄衣影卫先是浑身一紧,见她掀起帷帽低低唤了一声,才放下手中的砍斧欲向她行礼。
裴出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同他摆了摆手,颇泰然自若地往楼里走去。
这个影卫年纪轻轻,倒是十分稳重,未来可堪重用,可以同晏公提点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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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之内,晏公好整以暇在饮茶。桌案上摆着两个茶盏,似乎在候着她。
近来她行事颇惹眼,被人盯上并不奇怪,只不知是谁这么大胆量敢光天化日直闯沐春堂。
裴出岫摘了帷帽,将桌案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晏公见她神色急切,也不卖关子了。
“两个坏消息,主子想先听哪一个?”
裴出岫拧了眉头,“事急从权。”
“今夜摸进医馆的是中宫的人。”晏公微顿了顿,接着道,“统共去了三人,皆被天卫拿下了。”
“二皇女被陛下罚了禁足。”裴出岫想到那日在颐德殿凤后瞧她的眼神,深深怅叹一声,“若是惊动了凤后,只怕更是棘手。”
凤后母族在朝中颇有根基,他不容她,必定使尽手段追究。
“凤后在意的是继位人选,此番二殿下因主子受到陛下责罚,他身在明处自然动辄惊心,又怎能不将此事摸查清楚。”
固然是这个道理,只是安平王府在朝中向来中立,平白卷入这些事端实是阴差阳错。
裴出岫望向晏公,心绪复杂,“还有比这更坏的消息吗?”
说到第二个消息,晏公也不由得目露惊疑,“主子何时还惹上了太女府?”
她第一反应是否认,太女凤烨在京中行事分外低敛,传闻她生父出身低微,只是因着长女身份被陛下早早抬为太女。
平生做过最出格的一件事,莫过于娶了左相的嫡子为太女夫,婚后二人是相敬如宾,也算得是一段佳话。
正因太女在朝中不显不露,中宫才行事越发张扬招摇,以致近些年京中也时不时有要改立太女的风言风语。
若不是冲她而来,难道是为林公子?
林暮为大人从前是太女恩师,岐王姑母也曾言林府长女为太女侍读。
莫非因了这层渊源,太女对她起了疑心?
裴出岫对晏公推论一番,孰料他听罢却仍是摇头,“此次非是出自太女授意,是太女夫的人一连数日行迹可疑地在医馆四周张望,叫地卫给抓回楼里了。”
沐春堂每日来往病患颇繁杂,混入几个眼线也是寻常,可太女夫为何偏偏在此时盯上医馆。
她想起今晨来医馆求诊的那位古怪的公子,先前也并未在宫中听闻太女患有心疾。
裴出岫抬手按了按额角,对晏公开口道,“如今两拨人都关在何处?”
晏公回,“后院柴房。”
~
裴出岫遂跟着晏公又来到后院,十六抱着劈好的柴火正在烧火,柴房里热气蒸腾实是一番酷刑。
今夜浮香阁后院柴房比前院厅堂更要热闹,两拨人皆卸了浑身上下的兵器物件,一南一北地捆作两团。
南面三人那团是中宫的细作,武艺更高训练有素,此刻被缚了口束龇牙咧嘴地怒瞪着眼睛。
裴出岫蹲在她们面前,观望一阵,轻声请示身后的晏公,“抓到细作,楼里一般作何处置?”
“挑断手脚筋,废了招子口舌,卖到窑里做苦役。”
三名细作面上蒸出热汗来,眼神失却了凌厉显得几许迷惘。
“今夜在沐春堂里可翻出什么来了?”裴出岫淡淡讯问,又伸手指了指晏公身后的影卫,“你们想好了再应我,裴某是名大夫,心肠要颇慈悲一些。”
宫里养的细作多是死士,不肯求饶的硬茬也是有的。
起初那几名细作不为所动,十六又在旁若无人地添柴,柴房里越发热得焦灼。裴出岫尚算耐性,身后几名影卫却拔了匕首,她见细作不肯出声,朝身后轻点了点头。
匕首刀落,一名细作忍不住叫喊,“只有一个木头匣子,藏在箱柜里,还没来得及摸看,便被劈昏了过去。”
那匕首只是削去她颊边口束,她喊得十分高亢顺畅,裴出岫若有所思,这些书信来自郢城,留在身边始终是个祸患。
细作的同伴见她不禁事,恼得目眦欲裂,做苦役也就罢了,如今背叛中宫却横竖是个死。
“带下去吧。”裴出岫对影卫吩咐完,又摸出银针废了她两边腕骨,“心肠尚慈悲,却不喜被人随意碰自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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