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怜卿记(10)

作者:催墨浓


裴出岫不得已点头,“师傅钦佩林大人为人,未央实是不忍忠臣血脉就这样被糟践了……”

“当年之事。”岐王微扬声音打断她,目光中露出复杂的情绪,“本王亦是见证。”

裴出岫抬头,就听岐王接着道,“科举舞弊自古便是大罪……三年前御史孟令申上奏揭案,陛下当即命本王与兵部尚书成戎、大理寺卿梁檀主审此案,下自犯案的贡生、上自科场的同考官皆有供词指认。”

岐王深叹一声,眸色深深,“林暮为大人为官多年刚正清廉,本王也不愿污蔑一个忠良之臣,可此案罪证确实严丝合缝,竟是查不出半点疏漏来。”

“没有蹊跷,本身便有蹊跷。”裴出岫轻声喃喃,见岐王目光望过来,连忙止住话头,“未央失言。”

岐王言语幽幽,“这些话当着姑母无妨,可到了陛下面前却是大忌讳。”

裴出岫忙点头,“未央晓得轻重。”

“姑母只问你一句,你对这位林公子……”

“未央怜惜他身世,因而想请姑母做主,替未央与林公子主持婚事。”她说得笃定,其实心中也无把握。今日虽是碍着岐王在场不便发难,日后二皇女免不了还要纠缠于他。林知秋归处一日未定,六皇子那边同样也难以安抚。

“央儿许久不曾唤本王姑母,看来你是铁了心要与中宫作对。”岐王凝视她许久,语气重又缓下来,“罢了,你这性子与你父君是一模一样,认准了一件事便再难改主意。只是婚姻乃是人生大事,你如今为了逞一时义气,日后免不了要后悔。”

裴出岫心中自有思量,郢城往事使她青春年少便受尽磋磨,对家宅姻缘生出逃离之心。她这一生本也是不欲同人成亲的,如今的婚事也只是为了解当下困厄的手段罢了。

歧王是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真心为她着想之人,她感念在心,却又惶于不知该如何报答,踌躇再三,只是低低出声谢道。

“未央谢过姑母成全。”

第9章 婚事

“成、成婚?”

裴出岫似乎忘了,男人先前还未答应。方才受了二皇女殿下的强迫,此刻他犹如惊弓之鸟,细微的动静都使他惶恐不已。然而箭在弦上已难回头,裴出岫只得温声劝他,“林公子可记得晨时我与你说的第二个法子便是假作成亲,如今有岐王殿下见证,二皇女纵是不愿往后也不敢再轻易招惹你,六皇子对宋二也不会再有芥蒂埋怨。”

若真如二皇女所言,宋二或因此事被降罪责罚,这桩亲事可解燃眉之急,乃是眼下唯一的两全之策。

“岐王府要摆宴,消息必然传进宫去,如此既全了皇家的颜面,也解了宋府的困境,只是累及公子清誉……”裴出岫拧了眉头,不过也只是一瞬,若是往后带他离开京城,换了名姓身份依旧还是能与寻常男儿一样生活。

自沦入风尘,他本就无甚清誉可言。林知秋知晓裴出岫是在抬举自己身份,心中溢满感激之情。只是裴大夫在京中声名清白、素来行事磊落,又与此事没有干系,平白受他牵累,又叫他如何能心安理得地承她好意。

林知秋攥成拳的双手在暗处紧了又松,他欲张口可嘴唇又颤得厉害,待到说出话来声音已然嘶哑得不成样子,“裴大夫的好意知秋铭感难忘,只是得您好心收留尽心救治已是知秋的福分了。您与宋家小姐都是知秋平生见过最心善的人,实在不该为了我而开罪宫里的贵人啊。”

二皇女开口求娶时,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余生沦为以色侍人的妾室,受人狎玩生死不能,但这也好过伤害于他有恩之人。

男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裴出岫明白他心中的不安,便顺着他的话说道,“今日歧王殿下亲临医馆不是偶然。裴某为太皇君尽心医治多年,歧王重孝德曾许我一愿,我与她言明愿与你结为妻夫。歧王既亲口应允了,今后你我便不必惧怕二皇女殿下存心报复。”

男人眼睫轻颤,神色依旧仓惶无措,裴出岫言语一顿,又低沉声音道,“裴某此生本不欲成亲,平生所愿不过四处游历行医治病。眼下这桩亲事只是权宜之计,林公子不必担心误我,待到京城事了,裴某先前许你之诺依旧作数。”

若是能离开京城,既能摆脱二皇女殿下的纠缠,又不会牵连宋家二小姐。

这是他在梦中都不敢奢求的事。

林知秋微偏过头,望向裴大夫出声的方向。忽而间很想失明的双眸能快些好起来,他想记住裴大夫的样貌。纵使他身如浮萍命不由己,却不敢忘记她素昧平生却施此大恩。

“若能渡过此劫,裴大夫于知秋恩同再生,如蒙不嫌,知秋愿余生为奴为仆侍奉于您。”

此刻他所言字字出自真心,历经这些世事磋磨,他才知繁花似锦的过往不过一场虚幻。过去他孤高冷傲自恃自尊,可落到如此境地,他对那些早已不在意了,只想略尽心力报答裴大夫的恩德。

“林公子言重了。”裴出岫见他委屈求全,心中难得如牛毛细针扎得刺疼,“裴某不过一介布衣大夫,日后更是四处漂泊行踪难定。林公子样貌才学皆是男儿翘楚,绝境逢生必有后福。你我相逢也算医缘一场,实在不必过于忧心挂怀。”

她说话的口吻不似推脱,一如先前那般清淡温和。初遇时难免觉得这冷淡有些不近人情,可短短几日相处后,他只觉得她或许本性如此。

更甚至她的举止还要远远出乎他意料之外,明明过着寻常人的平凡日子偏生又机敏多智得近乎妖异,竟是比起见过颇多世面的宋府小姐遇事还要沉着冷静得多。

为奴为仆一事,他并非当作戏言,却也不急于在此时证明。

林知秋低下头,听见自己胸臆间心跳如鼓。他生平从未做过如此犯险之事,可是身旁的裴大夫却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良久之后,男人似轻微地点了点头。纵是面色依旧苍白,可耳廓却因赧愧渐渐泛起红意。

裴出岫安抚似的拍了拍他消瘦的肩膀,轻声温言道,“晌午过后,歧王府会遣喜轿来医馆接亲,我与你一道过去王府。你身子未愈,拜堂之礼便免了,就当是走个过场,从今往后你就是歧王义女的夫郎了。”

~

皇宫内殿,气氛端肃。

早朝之前,宋诗闻便被宋大人亲自押进宫来。如今群臣刚下朝,她已在内殿身形笔直得跪足了一个时辰有余。

凤昭帝仰坐龙椅之上,神色倦怠地安抚一旁正低低泣诉的贵君虞氏。六皇子凤筱筱静静侍立父君身旁,他今日穿着一身浅白衣裳,发间只以素色玉环作饰,昨夜在沐春堂内的专横气势半点未见,柔弱静巧得好似他才是重伤初愈的那位。

宋大人虽被昭帝免了跪拜之礼,可她依旧拱手垂立踧踖不安。三年前因林尚书一案,她眼睁睁看着长女被责令杖罚、远调平洲。如今兜兜转转仍旧为了一个林知秋,她又面临要失去另一个女儿的危机。

她同夫郎统共就得二女,接二连三的打击实在难以堪受,与其日夜悬心慢火煎熬,倒不如主动秉明罪行求陛下仁慈宽恕。

“微臣次女愚昧,不识轻重,辜负陛下垂青的美意。臣自知教导有疏,恳请陛下降罪一并责罚。”

宋诗闻在大殿之内不敢抬头,听见宋大人自责有过,心中实在酸涩难忍。她自小便文不成武不就,长在府里虽衣食无缺但因本性顽皮颇令母父忧心,更比不上长姐将将双十年纪就已官拜都察院左佥都御史。

如今功名未提一事无成,还要令母亲卑躬取容替她至御前求情。

不孝不义,是为大过。便是一如长姐当年被赐杖刑,她也甘愿领受。只求陛下看在母亲多年兢兢业业尽忠侍奉的份上,莫要迁怒降罪于她。

耳边哭声渐歇,凤昭帝目光浅浅掠过宋大人难掩焦灼的面容,落到下首跪着的宋诗闻身上。同出一府难免比较,若论身量她比记忆里的宋家长女宋诗意高出一些,可论样貌才学却远不及她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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