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与她的奴(70)
作者:殿下与她的奴
考虑到小丫头很有可能会让殿下触景生情,于是季白找了个老婆子。
老婆子姓张,惯会察言观色。头一次见季白,便知季白不是个寻常人,没曾想她要照顾的人,才是正儿八经的“不寻常”。她从未见过模样生得如此好看,又气质出尘的人。想必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娇娇。
锦杪得知季白找了人来照顾自己,第一反应便是拒绝,可转眼想到她现在的状态,怕是很难照顾好自己,便同季白说:“等我缓过这阵,你就让她走吧。”
“是。”
季白应下后,扭头同张婆子叮嘱了几句,便去外面忙别的事情了。
屋里只剩锦杪和张婆子。张婆子笑盈盈走到床边,“姑娘渴不渴、饿不饿?或者是沐浴更衣?”
“都不用,我想先躺会儿。”
锦杪弯腰就要去脱鞋,不料张婆子快她一步握住了她的脚,“您歇着,我来就是。”
绣鞋离脚的瞬间,锦杪明显感觉到张婆子愣了一下。
“怎么了?”
锦杪这一身打扮,是先前荷月和殷春准备的。衣物首饰都来自春风楼,而春风楼的衣物是在专门一家成衣铺子定制的,所有衣物上都绣有象征春风楼的一样东西。
这样东西就是莲花。
张婆子在绣鞋里面瞧见莲花的一刹那,恶心与鄙夷争先恐后从她眼里漫了出来。亏她还以为是哪家高门大户养出来的娇娇,没曾想是个窑姐。
张婆子把鞋往地上一搁,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动静。起身后,张婆子把手在幔帐上擦了又擦,才回道:“昨日干重活伤了手,还请姑娘多担待。”
“无妨。”锦杪躺上床,盖好被子,“我这里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张婆子放下幔帐,转身离开。
走了没两步,张婆子回头做了个呸的动作。
不过是个伺候男人的东西,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锦杪没有读心术,也就不知道张婆子所想。不然她定会被气得心口疼。
倒不是因为被误会生气,而是气张婆子对风尘女子的态度。
她们那是没得选,才会沦落风尘。
同为女子,应当更能体谅其中的苦楚才是。
锦杪很累,不仅是身体上的疲惫,还有心里的。可她躺在床上许久,也没有困意。辗转反侧之际,耳边一会儿是霜雪在说话,一会儿又是福福在说话。
太阳穴一阵阵地抽疼,锦杪不得不坐起来靠在床头,用手不停摁着发疼的位置。
外面刮风了,窗户被吹开,嘭一声撞在墙上。
狂风裹挟着雨水冲进房间,很快整个屋子弥漫着一种让人忍不住皱眉的潮湿感。
锦杪摸索着下了床,想去把窗关上。因为这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是以她走得格外小心。
好在客栈房间就那么大,东西也不是很多,她算是比较顺利地走到了窗边。
合上两扇窗用一只手抵住,另一只手去把插销插上。
锦杪看不见,并不能一次就把插销对准插上。试了好几次也没能成功,外面的风也越来越大了,得用两只手抵住窗户,才不会被吹开。
无奈之下,锦杪只能唤张婆子进来帮忙。
张婆子就在门外,屋里的动静她是听得清清楚楚。直到里头的人叫她了,才不情不愿推门进去。
看见锦杪两手摁在窗上,张婆子在心里骂了声没用,嘴上却是和和蔼蔼道:“这种粗活,姑娘怎么不早点叫我?您让开,我来。”
“你把插销插上。”
等张婆子把插销固定住,锦杪才松手。
张婆子眼尖地注意到锦杪小指上有一片红痕,像是被窗给夹了。不过张婆子什么也没说,扶锦杪躺回床上就要离开。
这时,季白敲门。他带来一碗安神汤。
张婆子在接过安神汤时,同季白说起了锦杪小指被夹的事,“都怪我,没有照顾好姑娘。”
“跟你无关,是我自己不小心。”
锦杪本来都已经忘了手被窗户夹这回事,听张婆子提起,才想起来。担心季白责怪张婆子,锦杪又说:“方才我以为自己能关上,就没叫她。也是我让她出去的。”
季白没有在言语上责怪张婆子,但用眼神警告张婆子:不允许再有下次。
张婆子弱弱地缩了缩脖子,端着安神汤走到床边,用勺子一口一口喂进锦杪嘴里。
吃下安神汤后,锦杪很快有了困意。但这一觉,她睡得十分不安稳。
在梦里,先是嗖地一声,有支箭刺入心口。可一转眼,原本在她身上的箭,到了霜雪身上。
霜雪奄奄一息地躺在她怀里,不停唤着殿下。
紧接着她又到了一个剧烈摇晃的地方,跌跌撞撞爬出去,才发现这是在一艘船上,耳边是一群人的哭嚎与求救。
很快,她就只能听见福福他们的求救。
但船上只有她自己。
她拼命喊着福福,然而回应她的只有福福他们一家人在临近死亡之时绝望的哭喊。
锦杪无能为力,心痛到无以复加。梦里的绝望犹如疯长的藤蔓一般,将她牢牢缠绕住,强烈的窒息使得她猛然惊醒。
梦里一片漆黑,睁眼之后仍是漆黑一片,这让锦杪觉得自己仿佛还在梦中。她迫切地想要逃离那种绝望,于是手忙脚乱下了床,结果不慎被幔帐绊倒,整个人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门外打瞌睡的张婆子听见动静,连忙睁眼推门进去。
看见摔倒在地,脸色苍白的锦杪,张婆子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门外。
呼……
张婆子疾步过去把人扶回床上,“姑娘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差。”
“做了个噩梦。”
刚刚那一摔,让锦杪清醒了很多。眼下她靠在床头,很平静地对张婆子说:“我没事,你出去吧。”
脸白得跟纸一样,额头上还全是汗,这叫没事?
张婆子不放心,“要不要给您请个大夫来看看?”
她倒不是担心锦杪身体,而是害怕季白不让她在这儿伺候了。虽然她也不想伺候一个窑姐,可是架不住给的多啊。
锦杪摇了摇头,“不用,你出去吧。”
张婆子一步三回头,心想得去告诉季白一声才行,免得到头来说她照顾不力。
这边季白听了张婆子说的,当即命人去请一个大夫回来。
这场噩梦除了让锦杪感到撕心裂肺的痛,还有就是太阳穴时不时会涌起一阵针扎似的疼。
大夫来瞧过后,开了一剂清心凝神的药。
季白立马交给人去熬上。
看着锦杪憔悴不堪的脸,季白意识到他必须要说点什么才好。
可他能说什么呢?
思来想去,季白硬着头皮说了一句,“殿下,这都是命。”
阖眸靠在床头的锦杪眼睫微颤,纤细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身上的被子。
老天爷这是在告诉她,生命是多么的渺小又脆弱。她能活着,已经是很幸运很幸运了。
既然能够活着已经是一种奢侈,那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沉默良久,锦杪才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我知道了。”
一剂清心凝神的药服下过后,锦杪脑子里那根绷紧的弦逐渐放松了下来。可梦境还是跟先前一样糟糕,甚至可以说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