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祥(34)

作者:紫邑


什么皇帝令,皇帝令,能是指挥使来传?

哲牵面上顿时不自然,清了清嗓子。

无论真实目的怎样,让人一眼看穿,他还在这儿说了半天,面上实在臊得慌。

皎月公主这个软柿子,也没意料之中的好捏。

哲牵危险地眯起眼睛:“长公主殿下是定不肯跟下官走了?”

南宫姣清凌凌一双眼带着浮于表面的笑意,看着他,一声未作。

再怎样,她也是当今圣上亲封的大长公主,镇国大将军权势再大,也不至于就这样大喇喇带走她。

能有什么,无非是想借她来探澜瑛阁的虚实。

如此,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哲牵更不可能做这样顾头不顾腚的事。

哲牵好大一个没脸,面色沉下来,“公主……”

“待过两日,我定亲自去向皇兄请罪,便不劳指挥使烦心了。”

这是连他的最后一句也堵了回来。

瞪了半晌,南宫姣一派老神在在,气得哲牵狠狠一甩手,领人直接走了出去。

“宫中真是,从不缺这样的人。走了一个松大监,又来了一个什么哲牵。”

澜淙看着这人的背影,凉声道。

“他们不是同样的人吗?”南宫姣冷笑。

松大监与镇国大将军,无非一个没本事些,一个有本事些,都是野心勃勃之辈。

何况,对于镇国大将军来说,自己的亲外甥当皇帝,权势地位更上一层楼,朝野之内无人匹敌,自然肆无忌惮。

“你们也快些用吧,让重新上一桌。”

南宫姣离席。

此刻才终于腾出空去看刘叔。

刘延武那间房向阳,此刻却关了窗拉上帘子,药薰艾灸的味道扑鼻。

床榻那边垂了床帐,里头掌着灯,隐隐在帘上映着些影子轮廓。

南宫姣顺手带上门,停在门口,里头时不时的痛呼已经嘶哑,听着让人心揪。

半晌,里面一直不曾停歇。

这样的治疗,对于大夫与病人来说,都是考验。

南宫姣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回身,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一句两句的安慰关心,也只会打扰。

门合上,门两旁的守卫低身行礼。

“警醒些,里头有任何不对,立刻来报。”

两人应是。

这两位是为了今日,特意抽调入宫的暗卫,与他们平日里的职责相比,守门的活儿实在再轻省简单不过。

自早到晚,一直到三更天,泗垣才从屋内出来,勉强精神写了后几日的药用方子,出门时走路都打颤,被澜淙粗鲁提溜着送出了宫去。

床帐被轻轻拉开一些,屋内只留了一盏烛火,也足以看清,刘叔昏在床榻上虚弱的模样。

其实午后不久他精神便支撑不住了,一直到治疗结束,昏过去好几回硬是让泗垣生生想法子叫醒,最后结束终于可以放松时,只一瞬息就彻底昏了过去,动也不动。

含凉殿伺候人的内侍终于派上了用场,为他擦身守夜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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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清谈

说去寻陛下的话,并不是说说而已,南宫姣早先便有这个打算。

新帝登基,拜见谢恩是应有之义。

前头可以说是身子不适不便前去。

而今大半个月过去,前朝后宫都自乱象中稳定了下来,皇帝想必也适应了眼下窝囊的日子。

此刻前去,不至于撞到枪口上,也刚刚好是她明面上身子养好的时候,再是合适不过。

南宫姣换上大长公主的朝服,梳了高高的发髻,别上九凰簪,并炼玉凝金步摇等一套头面。

收拾妥当后,手交于腹前,行进时步摇轻曳,仪态万千。

超一品的服饰极尽华美之能,已勉强有些帝王衮冕天下至尊的威势,只是若真拿来比较,还是远远不及。

南宫姣走到立式的大铜镜前,镜中人妆容浓艳,眼神坚定。

她轻轻眨了下眼,唇角勾起浅浅的笑意,眸中透露着出水芙蓉般的无辜之感。

就像一个真正在宫中娇养长大的,未闻世间苦难的皇家小公主。

十六岁,对于公主来说,确实算不上大。

永陵史上,凡是公主,及笄之后,要么出降要么和亲。

出降年龄都不会太小,宫里头留到二十几也是有的,和亲呢,除非局势紧张到刻不容缓,否则万没有叫公主刚及笄便嫁人的道理。

故而历史上,常有公主掌宫务的例子。

若宫中有皇后,太后会将宫务尽数交给皇后。

若皇后身子不适,或皇帝年幼尚未婚配,亦或皇后身故继后尚未迎入宫中,此时都是由已及笄或将要及笄的公主代掌宫务,而不是后妃。

后妃即是妾,哪怕是帝王之妾,也是万万不能坏了尊卑的。

所以德妃、乃至她的母妃贵妃、姨母俪妃,才在许多事上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也丝毫没有反抗的机会。

而德妃能有今日,能入宫稳稳当当坐在高位上,多是因着当年与皇后的姐妹情深。

不然哪怕有镇国大将军撑腰,被皇后料理了,也没处说理去。

自古以来,这种观念深入骨血,更何况是在帝王家,皇后对于后妃有着生杀掠夺的决定性的权力,皇帝大多不会太过干涉。

帝王薄幸,再喜欢,这个没了,也能换下一个。

世间哪有那么多死生不渝的情感,多是寻欢作乐,甚至美人儿的面孔都记不清。

南宫姣想着想着,想到了如今后宫之中,除了皇后,尽是些就比宫女位份稍高一些的侍妾。

家国飘摇,许多原先的高官氏族之后而今皆孑然一身,在后宫中活得下去都算好的,更别说正经的名分了。

过去风流倜傥流连美人怀的三皇子,现在想必连寻欢作乐的念头都少有了吧。

不然再怎么,登基这么久,后宫之中也得多出几位妃子来。

南宫姣顶着这一身华贵繁冗的行头,乘辇来了含元殿。

先帝常待的麟德殿其实是历朝举行大型宴会的场所,并不作帝王居所,只是他为了享乐,主动吩咐,搬去了那处醉生梦死。

新帝登基,一来拨乱反正,二来先帝于麟德殿身亡到底不祥,便遵循旧例择了皇宫前朝正中的含元殿作为居所,方便日日临朝处理政务。

到了正殿门口,登上陛阶,南宫姣正要劳烦内侍通报,却被自偏殿而出的皇后叫住。

侧身,看到皇后一脸无可奈何地摇头,“皇妹稍候,陛下这会儿正在气头儿上。”

南宫姣行了一礼,“皇嫂,可是里头有人?”

皇后颔首,“待他出来,皇妹再去拜见罢。”

“皇嫂可知是谁?”

“是个术士?”说起来皇后也不十分确定,只道,“陛下近来喜爱得紧,常召他清谈。”

说着,引她入偏殿。

偏殿已烧上了地龙,宫侍伺候着南宫姣解开外头罩着的裘衣,一身轻松地随皇后入内,于榻边对坐。

“清谈?”

这由不得南宫姣不惊讶,这可是清谈,皇兄虽不至奢靡,可向来最喜玩乐,曾一度对佛家道家大儒之道嗤之以鼻,而今竟能半只脚踏进去,还爱上了清谈?

皇后说起来只有苦笑,“朝中糟污想必皇妹也听说了,不到一个月的工夫,陛下日日烦忧,瞧着竟比未登基时老了好几岁,从前的一概喜好也都没心思摆弄了,日日困守在朝务中,又实在没什么好法子解决,还是这位术士主动为陛下解忧,献了清谈这么个法子,这几日才好些。”

“竟是这般,”南宫姣心下若有所思,面上跟着惆怅,“我还以为皇兄登临皇位,定意气风发,迫不及待地忙于施展抱负,没想到……”

皇后摇头,叹息。

“一开始,陛下何尝不是这般想的呢。只是这世间事啊,总是想起来容易,办起来难。

先帝荒废朝政十几载,而今就算想办些事,无人可用便也算了,总能想些法子,可国库里竟分文不存,巧妇尚难为无米之炊,遑论一国之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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