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如练(89)
作者:羞花掠影
她自然而然把晏行舟要找的旧友当做宋培印了。
早些年宋培印游历九州各国,学识在那,和各国皇族有来往并不稀奇。
即使当时晏行舟还未出世,但难保父母一辈和他没有牵涉。
大御帝后的旧友,有些话不好明说,也只能含糊其词。
只是说完这话辛如练又觉得有些奇怪。
晏行舟如果要找的旧友如果是宋培印,那么宴会散后应该是一同随他来的。
宋培印是读书人,最是守礼,也讲究待客之道,不可能丢下客人去做别的事。
上回茶漪娘子和佘九仓能直接去她的屋子,跟她说明当年真相,显然是经过宋培印授意的。
不然这么大的宋府,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让人进来,还深入到了后宅。
这次晏行舟悄无声息到她面前,是不是也是经过宋培印同意的?
见她开始赶人了,晏行舟笑着解释:“我要寻的旧友不是宋阁老,而是嫂嫂你。”
他的声音轻柔温和,天地间这一寸风雪好似都不再夹杂刺骨寒意。
说话间,一只黄鹂穿廊而来。
院内落雪依然,黄鹂却似不畏寒一般,扑棱着翅膀悠然翩跹,最后轻飘飘落在晏行舟肩头。
鸟鸣啾啾,乡书蹭了蹭晏行舟,似乎在控诉他为什么现在才来。
辛如练看着一人一鸟的互动,心下一动。
乡书是席东月赠与她的。
当日她在悦来客栈用它来试探过宋砚清,结果显示宋砚清并不是席东月。
现在乡书主动扑到晏行舟身上,动作场景和昔日遇到席东月一模一样。
辛如练眸色渐深。
她以为他叫自己嫂嫂是出于礼貌,现在看来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晏行舟亲昵地点了点乡书的头,转头看向辛如练,道:“嫂嫂也可以叫我席东月。”
辛如练呼吸一窒。
纵然心底已经猜到了大概,但真正听到他大方承认,她还是有些震撼。
名重天下的明昭太子晏行舟。
江湖组织客路阁阁主席东月。
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是同一个。
晏行舟是席东月,席东月是晏行舟。
辛如练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梅枝。
非但没有因为晏行舟这句话而放下戒备,反而更添几分警惕。
一国太子,有自己的势力是正常的,但是就这样直接透露给她就很不正常了。
这无疑是将自己的底牌明目张胆告诉了她。
什么情况下才会让人摊明底牌?
“太子殿下说的我听不懂,我还有事恕不奉陪。”辛如练说完这句便要走。
晏行舟急忙唤她:“我之前不是有意要骗嫂嫂,隐瞒身份也只是为了便宜行事,现在告诉嫂嫂也没有别的意思,宋兄现在不方便面见嫂嫂,怕嫂嫂担心,特意传信于我,让我代他看望嫂嫂。”
辛如练脚步一顿。
宋砚清自从被佘九仓带走治病以后,便像人间蒸发般杳无音信。
她也没写信过问情况,怕佘九仓觉得自己不信任他。
病来如山倒,这种事急不得。
现在突然听见有关宋砚清的消息,她自是不肯放过。
“他怎么样?”
晏行舟笑笑,试探性地撑伞走到辛如练身旁,为她挡去飘摇的风雪:“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知嫂嫂可否移步,容我细说。”
辛如练后退几步避开他的伞,回避之意不言而喻。
她明白他的意思。
他虽然主动告诉自己他是席东月,但到底是事关个人隐私和势力。
宋府人多眼杂,也确实不好谈论这些。
想了想,辛如练道:“太子殿下请随我来。”
晏行舟看着她躲让的动作,如被刺痛。
他以为练儿待宋砚清的态度已经够冷淡了,没想到这次换回晏行舟的身份,她待自己更加生分疏离。
现在都是如此,将来练儿若是知道宋砚清就是他,会不会直接和他断绝关系?
晏行舟垂下眼帘。
原本这次来是打算先把他是席东月的事告诉辛如练,让她有些底。
等到时机成熟,他再把宋砚清也是他的消息告诉他。
想是这么想了,但是现在看练儿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些操之过急了。
心下盘算着,晏行舟一路跟着辛如练进了屋。
炭火烧得正旺,和外面的寒冷不同,屋内温暖如春。
晏行舟扫了一眼里面的家具陈设。
和离开时相差无几,明明才离开没几天,但不知道为什么,再次踏足这里,晏行舟恍惚有种隔世之感。
随手将红梅放到桌上,辛如练让人沏了热茶送进来。
乡书一会儿落到晏行舟肩头,一会儿又跳到辛如练手臂上,清脆悦耳的鸣声不绝,倒是缓解了有些僵持的气氛。
它的个头虽然不大,但脾气不小。
来到辛如练身边以后,除了辛如练,几乎不怎么亲近他人。
无论祝从浓和褚楚怎么逗它,黄鹂都视若无睹。
当然,对于一般人黄鹂选择不理不睬,但遇到赵断鸿和褚谦就跟见到了仇人一样,不是啄他们的脑袋就是在他们身上拉臭,把两人折腾得够呛。
估计要不是看在辛如练的面子上,早就暴走揍这小家伙好几次了。
许是见到了主人,乡书今天异常兴奋。
辛如练取了鸟食喂它,一边问晏行舟:“太子殿下现在可以说了吗?”
“宋兄一切都好,让嫂嫂勿念,待此间雪化,他差不多也可以回来了。”晏行舟目光落到辛如练身上,搬出事先打好的腹稿。
辛如练没说话,手下动作缓了一缓,又继续用专门的工具挑着鸟食投喂乡书。
虽然晏行舟说宋砚清一切都好,但还需要等这么久,说明情况还是很严重。
她也没想到只是提了一嘴和离,宋砚清便成了这样。
说到底也怪她。
明知道宋三公子身体不好,受不得刺激,她偏偏在他面前说那种话。
“嫂嫂不必自责,说来宋兄还托我代他向你道歉来着,这次昏迷来势汹汹,想必吓着嫂嫂了。”见她神伤,晏行舟开导道,“宋兄自小身子骨弱,看起来是一朝病愈,实则内里还未完全恢复,此番吐血是陈年旧疾爆发,不怪嫂嫂。”
视线落到炭火之上,透过滚烫灼热的火苗,辛如练难免想起当晚的情形。
湿热的眼泪混杂刺目的鲜血,将炉火浇熄了一半,那时宋砚清的脸色比雪还要白,白得似乎下一刻就会碎掉。
“他还说什么了?”辛如练又问。
晏行舟抿了抿唇:“宋兄还说,此生能得嫂嫂为妻,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只可惜他罪孽深重,明知月亮不可攀,却妄想困住月亮,是他痴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
他说这话时虽然是笑着的,但是眼底的黯然怎么也挥之不去。
辛如练动作一顿。
宋砚清不仅不怪她,反而把所有过错都归集自己身上。
就像冲喜成婚当天,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于宋某来说,女郎是皎皎天上月,冒昧请旨赐婚是宋某的不是,宋某身比残泥,地下泥染指天上月,宋某罪不容诛,今后就算身死也是天罚,此生能得女郎为妻,宋某死而无憾。”
“夫人需记得,若我有一天真的遇难,你不必为我守孝三年,夫人是九天弦月,值得更好的人守护,能拥夫人在怀片刻,已是我此生至幸,虽死不悔。”
她和他之前从未接触过,但那一字一句真情实感发自肺腑,仿佛早就和她有了纠缠不清的牵扯。
辛如练长叹一声,起身:“太子殿下请自便,我有些乏了,恕我失陪。”
晏行舟想拉她,但想到现在此刻的身份不合适,伸出去的手又强制收了回来:“嫂嫂难道就这么讨厌我,除了宋兄的事,别的一句话都不想和我说?”
辛如练看向他。
没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