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如练(84)
作者:羞花掠影
“你先别哭,我们有话好好说。”辛如练很是头疼,同时也很是愧疚。
头疼是她对眼泪这种东西真的束手无策,愧疚是因为她把人给弄哭了。
哄人她又不会哄,翻来覆去就只会让对方别哭这一句。
这种车轱辘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还显得她特别像个恶霸。
宋砚清紧抿着唇,也不说话了,目光定格在辛如练身上,任由眼泪肆意而出。
他的哭不是放声痛哭那种,眸中泪意汹涌,却落泪无声。
压抑、沉闷,明明心底难受得不行,却又清醒地克制自己,不让哭声发出半点儿。
放声痛哭尚且可以外泄情绪,可这种无声哭泣往往积郁肺腑,不但不能起到调节情绪的作用,反而伤己伤身。
辛如练看得揪心,抬手给他擦了擦眼泪,碰到他眼角泪痣时没来由停顿了一会儿。
“这桩婚事非你我自愿,实乃情急之下迫不得已而为之,和离对你我都好,宋三公子端方守正,为人儒雅谦和,事后可以另娶一位知书达理的夫人……”
她话还没说完,说到另娶时宋砚清猛地吐出一口血。
血水泼洒在火炉之上,瞬间扑灭了一半,炭灰扬起,上面的栗子地瓜全都遭了殃。
“宋砚清!”
辛如练一惊,连忙起身去查看情况。
然而因为起得太急,不小心踩到了身上的披风,脚下踉跄就要栽倒。
虽然及时稳住了身形不至于摔下去,但也因为这个小插曲导致重心不稳。
身子一矮,唇也随即落到了宋砚清的眼眸之上。
温热的湿意浸入唇舌,微微的苦,淡淡的咸。
紧接着,脑海中突然响起一句话。
“练儿不要和离,我不会再娶,不管是文丛润,还是宋砚清,又或者是席东月,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夫人。”
第64章 是娘,娘回来了
辛如练心头一颤。
尘埋于底的所有心绪都被突如其来这一句挑了出来。
文丛润
席东月
宋砚清
三个名字同时出现, 差点儿毁掉她最后的防线。
“宋砚清?”辛如练连忙站稳,拍了拍宋砚清。
然而宋砚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昏了过去,双眸紧闭, 呼吸微弱,泪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 衬得脸色惨白。
辛如练一惊。
连忙灭了炭火, 将自己身上的披风给宋砚清裹了又裹, 迎着风雪连夜招呼惊鸿带人回宋府。
·
翌日
宋府
江书改收了脉枕,看着榻上的宋砚清,一时怒上心头。
“一身武功折损大半, 心脉尽数震断,为了遮掩强行用药逆转,晏行舟,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一个女人值得你这样折腾自己。”
若不是这次心绪激动爆发出来, 他都不知道这人的身体亏空成这样。
宋砚清木愣愣地看向虚空,眼底无神。
“她不要我了。”
江书改气得不行,一拳锤在榻上:“晏行舟,你清醒一点, 她就是一块千年寒冰, 你捂不热的,你为她做了这么多到头来得到了什么?上次一剑穿心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你是不是非得死在她手上才甘心。”
“是我不够好, 她不要我了。”宋砚清用胳膊遮住双眼, 喃喃自语。
和离两个字犹在耳侧,像是一把钝刀子, 一点一点地刮骨刺心。
江书改最是见不得他这副情伤模样,怒道:“堂堂大御明昭太子, 你要什么没有,为什么非得执着她一个。”
宋砚清沉默。
不是他执着。
而是她选择了他。
没有辛如练,何来晏行舟。
江书改怒其不争:“你若是再执迷不悟,别怪我亲自动手杀了她,你知道的,我要杀一个人并非难事。”
医能救人,亦能杀人。
他有一千种方法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
“若你执意动手,记得先杀了我。”宋砚清淡淡。
语气冷漠,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了。
江书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拳头捏紧咯咯作响。
但想到他这个鬼样子只怕承受不住自己这一拳,只能气得收回手,踹掉一旁的椅子出气。
“我告诉你晏行舟,你现在要考虑的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的儿女情长,谢景谙那边可能已经查到了什么,你要是再不振作起来做出些什么应对,到时候不用我动手,你和她,还有整个宋府,乃至大御都会受到牵连。”
那日在长公主府,谢景谙拉着辛如练的手对她说了一句“他非善类”。
他当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也知道这句话里的他指代的是宋砚清。
谢景谙生性多疑,阴鸷暴戾,冲喜赐婚又事关辛如练,本就对宋家虎视眈眈。
再加上先前宫闱里宋砚清和谢景谙正面对上,即使没有暴露也足以让谢景谙着人去调查了。
那一句他非善类就是警钟,这么久没动静估计是在等待时机,想要一举拿下。
宋砚清这次倒是不再沉默了,放下手,眼底哀伤未去,却也一片澄明。
江书改所说的在他预料之中,也做好了应对之策。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书改,帮我个忙。”
·
昨日晚间的雪下了一夜,气候骤冷,京城内外茫茫一片。
寒风凛凛,雪如飘絮,冻得人勾肩耸背直哆嗦,捏着扫帚匆匆扫雪。
也是在这样的天气下,一辆马车驶入京城,缓缓停在了宋府门口。
辛如练在屋内坐立难安。
昨夜她把宋砚清带回来后,宋府一夜灯火通明。
江书改连夜赶来宋府诊治,却屏退了所有人。
直至今早,也没有从宋砚清房内出来。
时间越长,辛如练越是觉得煎熬。
不仅是为宋砚清的情况担心,也为他昏迷前那一句话。
她依稀记得宋砚清吐血后就往地上栽去,那个时候他已经不省人事,不该有说话的机会。
可是她确定,她听见了。
而且就是他的声音。
辛如练垂眸沉思。
恍惚间想起自己中毒醒来后,也曾听见过他说什么文丛润的事。
也是那个时候,让她真正怀疑文丛润和宋砚清是一个人。
可是后来种种事项表明,他们并不是。
再后来,她放弃了求证,不想再追究这些有的没的。
偏偏昨晚宋砚清一句话又打破了她伪装已久的平静。
三个名字同时出现,三个不同的人……
正当想到关键处,房门忽然被打开了。
飘远的思绪被拉回,辛如练以为是丫鬟来通知宋砚清醒了。
结果目光扫过去时,看见了两个熟人。
风雪依稀,裹着冷意。
一个粗布麻衣,携来淡淡药香。
一个头戴幕篱,隐去面容身形。
辛如练微微怔然。
没想过会在宋府遇见她们,更没想到再相见时,会是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房门一关,风雪皆被挡在屋外。
辛如练以为再见时会有很多话说,然而真见了面,她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今时今日,是该称这位美妇人为茶漪娘子,还是娘?
不待她先开口,茶漪娘子掀开幕篱,面上早已泪流不止:“如练,是娘,娘回来了。”
美妇人哭得伤心欲绝,泪水横流,近四十的年岁不见老态,面容姣好犹见当年貌美之色。
佘九仓悠悠一叹:“孩子,她就是你娘。”
客栈一别,其实他们压根没有回去。
数年未见,茶漪娘子想念辛如练想念得紧,非要跟在后面把人送到京城才行。
只是到了京城后又发生了辛护掘坟开棺的事。
棺椁空无一物,辛如练又是聪明人,一定想到了其中关窍。
茶漪娘子不想给辛如练惹麻烦,当即要走。
是宋砚清及时找来,好说歹说让她们留下,不要再让辛如练继续痛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