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如练(82)

作者:羞花掠影


然而辛如练听到这句话后反而冷静了很多。

她知道辛护是在故意激她,这也正好说明他也不知道棺材是空的,否则也不会大张旗鼓要人开棺鞭尸,在这么多人面前自爆。

冯静娴的反应是最直观的,以他们二人的恩爱程度,辛护要是做了什么,必定会和冯静娴通气。

如今冯静娴因为棺中无人而癫狂,辛护就算再怎么狡辩,那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所以,她的娘亲很大概率还活着。

想到这里,辛如练长舒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娘还活着,这是好消息。

松开辛护,辛如练如释重负。

褚楚拉了拉她的衣袖,不太放心地唤了一句:“姐姐?”

今天的事一波三折,无论发生在谁身上都很难接受。

她怕辛如练想不开,想着要不要安慰两句。

“没事。”辛如练收了满身戾气,对她一笑:“我刚刚吓着你了吧。”

像她这样殴打父亲,鞭笞继母的人,她大抵是头一个。

褚楚摇了摇头:“姐姐没有错。”

生母的坟墓被人挖出,棺椁被人开封,这种事换作是谁都会怒火攻心。

辛如练虽然抽打了冯静娴,但到底还是留了一手,并没有挑着命脉下手。

更何况是辛家这对夫妇掘坟开棺在先,这种恶人打他们一顿都是轻的。

赵断鸿看向辛如练,手指摸向腰间弯刀:“辛将军。”

他的意思很明显。

若是辛如练下不了手,他可以代劳。

这一家子没一个是好人,留着也是祸害。

弑父杀母这种名声不好听,他不想当辛如练担着。

他不怕杀人,也不怕大齐皇帝借题发挥。

只要是对辛将军不利的,他都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辛如练明白他的意思,把他的手按了回去:“我有些累了,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她这句话不仅是对赵断鸿说的,也是对褚楚说的。

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也不想有人跟着,她需要一点儿时间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

说完,也不再管他人,顾自从人群里离去。

看热闹的人很自觉地给她让出一条道。

辛如练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在前面,惊鸿马紧跟其后。

许是知道她心情不佳,就连马蹄落地的声音都放得很轻。

一路来到东郊小院,辛如练在屋里找出母亲生前留给她的信。

时隔多年,外面的信封已经泛黄发旧,里面的信笺也有很重的翻看痕迹。

那是辛如练每次坚持不下去都会拿出来翻看造成的,一遍一遍告诫自己要听母亲的话,遵从她的遗愿,为她守住辛家。

这么多年过去,信纸被她翻看了不下几千遍,信上的内容辛如练也早已烂熟于心。

而此刻,她要看的不仅是上面的字,更是末尾那一朵画上去的桃花印记。

自打记事以来,她对母亲的了解仅仅只限于这封信。

阮良桐去世之后,辛护如同避瘟神一般,把有关她的所有东西和人全都清洗了一遍,府中的下人也从不谈起阮良桐的事,个个对此避之不及。

她连母亲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母亲很喜欢桃花。

那还是辛护有一次喝醉酒不小心吐露出来的。

从前她还奇怪。

为什么辛家宅子里从来不会出现桃树以及和桃花有关的东西,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直到后来在枕芯里发现这封信,看到这封信末尾有一朵桃花印记时,她才确定这是真的。

信纸上的桃花勾勒得很逼真,浓墨重彩,鲜活灵动,似乎隔着信纸也能闻见花香。

辛如练拿出一片衣角。

衣角上绣了一朵六瓣杏花,针脚细密,做工精致。

当日茶漪娘子给她缝衣服时她便注意到了。

起初还没绣完时她以为是桃花,敏感如她还特意问了一句。

只是后来茶漪娘子绣完却成了六瓣杏花,怕自己想多了,她也就没再多问。

再后来,在客栈里,茶漪娘子说要给她做衣裳。

她也没拒绝,换上茶漪娘子做好的新衣裳,旧衣服则被茶漪娘子拿去扔了。

只是茶漪娘子不知道,在衣服被扔之前,她偷偷把上面缝补的杏花图案给裁了下来。

许是心理作祟,即使知道不可能,但她还是想求证一下。

就像现在,当辛如练把杏花图案和信上的桃花印记作对比时,可以发现它们的花瓣走向一模一样。

若是遮掉衣角上那多出来的一片花瓣,二者几乎可以重合。

辛如练垂眸看了好久。

人越是喜欢一样东西,就越会趋于单一。

桃花画多了,也会成为一种特定的模式。

画也好,绣也罢,都会带上相似的影子。

这是不争的事实。

辛如练闭眼,掩去眸底汹涌的潮意。

上一次,也是在这里。

她拿着宋砚清的字条和文丛润做过笔记的书册对比,得出二者不是一个人的结论。

这一次,她拿着茶漪娘子绣的杏花图案和娘亲画的桃花印记对比。

不一样的花种,却呈现出相同的走势和痕迹。

她没猜错。

辛如练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方才在辛家门口得知娘亲还活着的时候她已经很满足了。

她不必羡慕她人,她也是有娘的人。

即使不知道为什么娘亲活着,这么多年却不来看自己一眼,她也很知足了。

只要她还活着,比什么都强。

现在她总算知道了。

娘亲不是不来看她,而是她已经偷偷看过自己。

她换了一个身份,隔着幕篱堂堂正正来到她身边,给她煮粥,为她制衣。

睁开眼,辛如练抚摸着手里的衣角。

指尖从杏花图案划到桃花印记,再从桃花印记划到杏花图案。

一点点。

一遍遍。

直到上面都沾染了她的温度,她的嘴角才浮现浅浅的笑意。

那些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温柔和体贴,此刻都能解释得通了。

将衣角和信件一同塞进信封里,辛如练出了门。

冷风吹彻,天色乌浓一片,细细密密落了雪花。

辛如练站在院子里,隔着围墙远眺。

正对着的那个方向,是她们分别的客栈所在。

山一重水一重,远到已经看不清具体是在哪里。

但辛如练心中莫名的暖。

雪越下越大,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晚,却来得急。

雪粒子落了她满肩,她却浑然不觉。

直到一件披风搭到她肩上,头顶多出来一把伞,辛如练才回过神来。

第63章 宋砚清,我们和离

回头, 便见宋砚清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后。

白衣执伞,墨发束冠,雪花洋洋洒洒, 染了他满身素色,北风寂寥, 一时也分不清是人比雪瘦, 还是雪比人清。

“天寒地冻, 当心着凉。”

辛如练拢了拢披风,身上的寒意淡去。

恍惚间,眼前的雪似乎变成绵绵不绝的雨丝。

江天一色, 暮雨潇潇。

也曾有那么一个人,白衣撑伞而来。

情景交融,眼前的人靠得越近,尘封的记忆也就越清晰。

辛如练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翻飞的思绪, 退开一步来:“宋三公子身子方好, 不宜久立风雪,还是回宋府歇着为好。”

她说得极其疏远,就连口吻语气都是冷淡的。

宋砚清一顿,握着伞柄的手渐渐攥紧。

自从那夜在客栈里否认他是文丛润和席东月, 练儿和他就是这般生疏了。

生疏到她对一个丫鬟都比对他亲近些。

心下苦笑, 宋砚清探出手去接伞外的雪粒子:“这场初雪也不知要下多久,天黑路滑也不好走, 夫人不妨请我进去坐坐?”

辛如练微微怔然。

她自觉方才说的话已经够清楚了, 谢客意味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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