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如练(21)
作者:羞花掠影
他一个医者如何看不出那伤口是两道剑伤重叠形成的。
宋砚清既然要隐瞒,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所以后来辛如练问起,他才编造了只有一道剑伤的谎言。
这实在是和他的医德相悖。
宋砚清没说话,算是默认。
不是他不想告诉辛如练,而是时局所迫,不能告诉她。
宋砚清思绪如潮,目光落在眼前的一片假山石景上。
已是秋日,御花园里的景致不如春夏有可赏之处,纵然有宫人特意打理过,还是抵不住秋意绵绵,显得有些寥落寂静。
想到辛如练从战场上回来后身体一反常态,宋砚清当即问:“她的身体似乎不大好,你昨日为她诊过脉,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江书改诊脉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从来不会在把完脉后过多询问当事人。
病人有什么病症他摸了脉门便知,一摸一个准,不管是几十年前得过的旧疾,还是近期才染上的病症,大到骨骼缺陷,小到食物忌口,都能分毫不差地探出来。
昨日他替辛如练诊了脉后特意问了一句,宋砚清当时就知道事有不对。
只是当时长公主和辛如练都在场,他也不好多问,也没来得及问。
本想着事后他亲自去找江书改了解了解情况,如今在皇宫遇上,正好问一问。
“我正要与你说此事。”江书改看向宋砚清,神色凝重:“她的武功没了,这件事你应该是知道的。”
宋砚清点头,他也是在新婚夜才知道辛如练没了武功。
和杀手对上时,辛如练的招式有形无神,打起来几乎没什么攻击性,很多时候还力不从心,完全不像是自小习武,身怀内力之人。
后来辛如练昏迷,宋砚清也差人看过,确实验证了这一点。
大夫说这次突然没了武功对辛如练身体的伤害很大,恢复是很难恢复到以前,往后只能好好养着,想要再动武绝无可能。
江书改欲言又止:“那你可知她的武功是如何没的吗?”
宋砚清心里隐隐不安,听到江书改这话时眉头就是一跳。
他之前一直以为辛如练的武功是因为最后和大燕那一战没的。
毕竟战况是史无前例的惨烈,大齐大燕双方几乎无人生还。
是以这样的情况下,他先入为主把辛如练没了武功的事归于那一场激战。
如今被江书改提醒,这才觉察出不对来。
见宋砚清想到了关键处,江书改也不卖关子:“她的武功是被人强制废掉的,从根骨到经脉,一寸寸折断,再一点点摧毁。”
这正好和外力断武相反。
若武功是在战场上被人耗断的,外伤会远大于内伤。
而辛如练的脉象告诉他,她的内伤比外伤还要重一些,气脉走向不像是外伤所有,更像是被人用特殊手段强制冲断再进行糅合的。
且对方手法高明,在细微之处做了手脚修补,掩盖了真实的内伤情况,就算是医术精湛的大夫也很容易被蒙蔽过去。
如不是他之前曾遇到过一个打擂台被挑了武功的人,只怕也会轻易断定辛如练没了武功是战场上受伤所致。
闻言,宋砚清眸光一寒,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情绪一下子没控制住,手里的茶盏峥的一声被捏得粉碎。
脑中一片空白,只有那一句武功是被强制废掉的。
痛心,震惊,最后是怎么都压不住的愤怒。
他也是自小学武的人,如何不知一身武艺被人挑废是何种痛苦,稍不注意,一条命都有可能搭进去。
难怪练儿的身体大不如前,气色体质也明显感觉到越来越差,原是这个缘故。
宋砚清强忍怒意,想着辛如练这几日的反应,对这件事应是不知情的。
练儿从战场上回来就一直留在宫中,如果武功不是在战场上没的,那就是在大齐皇宫中被人废的。
人在皇宫,必是身居高位,有能力做这等事,权势也不小。
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并不多,是谁显而易见。
宋砚清握了握拳,眼底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想到此刻辛如练和谢景谙还单独在一起,顿觉不妙,当即奔着先前的大殿而去。
第16章 还请陛下收手
殿内
宫人一走,偌大的宫殿之中就只剩下辛如练和谢景谙二人。
烛火昏黄,印在男子冷峻的侧脸上照出线条轮廓,明灭不定间如携风带雨。
“阿练,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杀手是我派去的,但我没想让他们伤你。”谢景谙慌忙解释。
那些人是独属于皇家的影卫,历来帝王家都会豢养一些死士在身边,帮着做一些不能在明面上做的事,个中身手不凡,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其实对付宋砚清还用不着影卫,但他想着能把事情做得干净利落些,便差了三十人影卫扮作江湖杀手在新婚夜潜入宋府。
临行前他再三强调务必保证辛如练的安全,只取宋砚清性命即可。
可这些个没用的东西不仅没能杀了宋砚清,还伤了他的阿练。
这群废物也该死。
谢景谙眸底杀意骤现,当即呵声:“废物还不快给朕滚进来。”
话音刚落,一玄衣男子也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步子矫健,衣袂生风,行动间气势如虹,一看便知此人武功不低。
玄衣男子站定,向着谢景谙抱拳施礼,恭声道了句陛下。
神情肃然,动作刚劲,但只要仔细看便能发现他垂下的眼眸微微躲闪,整个身子也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紧绷,似乎在害怕什么。
华袖一动,谢景谙抽出玄衣男子腰间的剑便挥了过去。
手起剑落,剑光一闪,玄衣男子的右手齐腕而断,被剑挑落砸在地上闷响如石投水,带着热意的鲜血瞬间洒了满地。
玄衣男子一声不吭,咬紧牙关向着谢景谙就是一跪,任由断手处血流不止。
谢景谙提着染血的剑,眼底一片森凉:“伤了阿练的手是吧?”
他的语气沉冷,不见半分波动,似乎刚才并不是斩了一人的手,而是像平常批奏折一样提笔写了个字。
玄衣男子绷着背低着头不敢答话,另一只手垂在身侧微微轻颤。
自从宋府那一夜刺杀失手,这几日他们的主上就变得暴虐无道。
被派去刺杀的人一个没回来,主上就把气全撒在他们剩下的人身上。
得知刺杀失败当晚,主上就亲自提刀砍了他们三十多个影卫,每一个都是先被剁掉右手,再削掉头颅。
也是在这个大殿内,也是他脚下这个位置。
血流成河,染了金殿高堂,宫女太监用水冲洗了十几遍都没能彻底洗净。
宋府出事的第二天,得知辛如练昏迷不醒,主上又杀了三十几个人,还是先断手再砍头。
第三天依旧如此,这是帝王之怒。
玄衣男子面色如土,既不求饶,也不躲避。
他们这些影卫死士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精挑细选出来的,服务于帝王,效忠于帝王,听命于帝王,生死也交付于帝王。
成为影卫前便经受了百般锤炼,成为影卫后更是风里来雨里去,从进入组织那一刻,他们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让他们上刀山下火海他们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死亡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可如今对上帝王这杀意凛凛的眼神,他还是怕了。
他们知道,只要辛如练一直不醒,他们中就会有人不断地死去。
他们更知道,辛如练若是醒了,他们还是免不了要被主上推出来,做一个交代。
前面死了这么多兄弟,今日,该轮到他了。
辛如练眸色一紧,怎么也没想到谢景谙会如此,不过片刻便断了一人的手。
意识到谢景谙下一步要做什么,刚要开口阻止,谢景谙提着剑的手自下而上就是一扬。
速度快、力道狠。
剑锋所指,一条血线在玄衣男子脖颈处晕染开来,血线越开越大,像是一方关不住的春色,争先绽放出潋滟晴方,最后春色不复,化作刺目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