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如练(19)
作者:羞花掠影
况且这马车都让人直接坐到了皇宫,还怕人私带兵器?
他起先就猜测盒子里装的是辛如练给谢景谙带的小礼物,闻言更加肯定这个想法,咯咯笑了起来,也不再提帮辛如练拿盒子的事。
辛女郎虽然性子冷了些,到底还是记挂着他们陛下。
不然也不会想着在进宫的时候捎带礼物呈给陛下,还要亲自交到陛下手上。
宋砚清适时咳了几声,打断了高总管有些刺耳的笑声。
高总管被他的咳喘声吸引,不由得止了笑,上前嘘寒问暖。
“前些日子听闻宋三公子身子骨好了不少,咱家还未给公子道喜,今儿个进宫是咱家照顾不周,害得公子遭这般罪。”
宫里的人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位高总管更是如此。
宋砚清虽然没有什么官职在身,但他有位阁老爹,是以高总管对他也很是客气。
高总管刚才可是注意到了,这位宋三公子裹着披风,一路走一路咳,时而捂着心口面露痛色,看得人心惊。
心道宋三公子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病秧子,真要人从宫门下马车一路走过来,估计早就归了西。
回想起之前被他一个动作震住,高总管面色一僵,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哪门子邪。
宋砚清拢了拢披风,边咳边道:“这事哪里能怪高总管,反倒是宋某给高总管添麻烦了。”
短短两句话,他说得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高总管怕宋砚清再多说几个字直接,到时候没法跟陛下和宋阁老交待,便不再多话,沉默着在前带路。
因着马车直接驶进了皇宫,所以要走的路并不长,高总管很快便把辛如练和宋砚清带到了内殿。
事先得了谢景谙指令,说是人到了直接带进殿,高总管便没有前去通传回禀,直接领着二人入了殿。
彼时谢景谙正在身居高座,执着朱笔批阅奏折。
殿内灯火辉煌,男子褪去了绣着飞龙的明黄袍子,换上一身藏青常服,眉眼冷峻如峰,垂眸时似割得山川倾覆,也不知那奏折上写了什么,男子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眉宇间隐含薄怒,山雨欲来。
谢景谙被奏折弄得心烦,刚要休息一会儿,一抬眼见辛如练来了,所有的不快都在此刻化作了虚无,眉梢眼角笑意盎然,搁下朱笔便从座上下来相迎。
“阿练!你来了!”
辛如练后退几步拉开距离,朝着谢景谙盈盈一拜,语气疏离淡漠:“民妇辛如练,拜见陛下。”
谢景谙脚步一顿。
这些年他听过辛如练很多自称,待字闺中时她自称臣女,封功拜将后她自称作臣。
唯独没有听过她自称民妇。
一句民妇,隔的不止是身份,还隔着他们彼此的距离。
他的阿练,终究还是生了他的气。
谢景谙如鲠在喉,看着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辛如练,抬手示意平身。
女子未施粉黛面容素净,去簪束发,容色孤冷如枝上霜雪,神色间拒人于千里之外,本是一身粗麻孝服,却也被她穿得青卓如斯。
谢景谙定定瞧着,丝毫不去看旁边的宋砚清,似乎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存在,满心满眼都是辛如练一人。
阿练除去神色略显憔悴,一切似乎都和之前一样,但又什么都不一样。
视线触及辛如练脖子上缠着的绷带,谢景谙眸色一变,当即就要上前去查看:“阿练,你的伤……”
没等他碰到,辛如练又是几步后退。
宋砚清适时上前拦在谢景谙和辛如练之间,向着谢景谙就是一拜:“草民宋砚清,拜见陛下。”
闻得此声,谢景谙眸光终于落到宋砚清身上,方才还注满柔情的眼神瞬间转寒,面色阴沉摄人。
心口中了一剑都没死成,还害得阿练也受了伤。
这样的人,该死。
抢走了他的阿练,让阿练跟自己生了嫌隙。
这样的人,该杀。
宋砚清似感觉不到谢景谙饱含杀意的目光,揖手作礼,不卑不亢,不惧不避,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有恃无恐。
谢景谙也不让宋砚清平身,就这么耗着他,眸光如刀,毫不掩饰地割在宋砚清身上,似要把人活活凌迟。
辛如练太熟悉这种眼神。
年少时她也曾见过谢景谙露出这样的神色,那时的谢景谙亲手杀了他的五皇兄,还将他五皇兄的头颅削了下来。
眼下如出一辙的眼神落在宋砚清身上,难保宋砚清不是下一个五皇子。
趁着谢景谙还未发作,辛如练想也没想移步挡在宋砚清身前,同时将锦盒呈递于谢景谙。
“这是民妇赠与陛下的,还请陛下过目。”
谢景谙的神色稍缓,转到辛如练身上时已经不复森寒,眼底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神伤。
阿练对他避之不及,却不惜为了眼前这小子站到他跟前。
何其可悲,他和她十几年的情分,甚至比不过这个只和她相处几天的陌生人。
谢景谙眸色暗了暗,看向辛如练递上的锦盒时眼底又生了熠熠辉色。
材质和样式都是民间最普通不过的盒子,算不得精巧。
不过只要是阿练送的,哪怕是一根枯草他都喜欢。
谢景谙心底微暖,抬手接过锦盒,猜测锦盒里装的是什么。
从小到大,阿练待他都是恪守臣子对君主的本分,鲜少接受他的馈赠,也极少送他礼物。
难得破天荒给他带东西,他欣喜不已,也好奇不已。
谢景谙迫不及待打开,这一打开,心底刚燃起的一丝暖意瞬间凉了透底。
盒子里装的哪里是什么礼物,赫然是一截断手。
肢体骨肉僵化,尸斑显著,看样子不难猜出这只手的主人已经死了好几天,因是在秋季,没有腐烂发臭,但外观也尤其可怖。
断手的五指虚握,似乎生前手里就攥着什么东西,整只手从手腕处切断,断口齐平,显然是死后被人用利刃砍下来的。
谢景谙面色一僵,倒不是被吓着,而是被这只断手背后的含义给了当头一棒。
阿练何其聪慧。
仅凭宋府那一夜闯入的杀手就断定背后的人是他。
确定是他后也不跟他挑明,而是砍下他派去的杀手的手,和他在这大殿上来一场无声对峙。
送他断手。
让他收手。
他怎么能收手?
又怎么甘心收手?
“陛下,我们单独谈谈罢。”辛如练目光落到谢景谙的藏青衣袍上。
以往他私下和自己见面,都会换上藏青色的衣服。
他说穿明黄龙袍的是大齐帝王,有诸多不得已。
只有穿上藏青衣袍的才是他自己,真正的自己。
谢景谙望着断手怔怔出神,半晌关上锦盒,挥手示意殿内的宫人都出去。
宋砚清闻言扯了扯辛如练的衣袖,一脸担忧。
白衣泪痣,眉眼神色像极了她大婚当天领兵赴战,文丛润在马下送别她的那一幕。
辛如练强制自己别开目光:“你先出去等我。”
说罢觉得上一句不足以给人吃定心丸,又加了一句。
“我很快便好。”
宋砚清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再说什么,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殿。
他相信练儿既然敢如此做,必然有分寸。
高总管指了一个小太监带宋砚清去偏殿稍作歇息。
宋砚清跟着小太监,半路上遇到了独自一人在御花园闲逛的江书改。
难得在宫中遇到一个认识的人,宋砚清便上前打了招呼:“容王殿下别来无恙。”
江书改作为大魏送来的质子,昨儿个随着长公主进宫就被谢景谙封了容王,这事早就传开了。
加之长公主回朝前事先带着容王去了一趟宋府,宫内宫外都知道,也不是什么秘密。
是以对于宋砚清识得江书改,并没有人觉得哪里不对。
江书改看到是他,也学着宋砚清的语气道:“别来无恙,宋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