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如练(137)

作者:羞花掠影


祝从浓拂袖把书本上面的尘土掸去,拿着它顾自坐去了一旁。

书页翻动,里面掉出来一张明黄卷轴的内页,盖了玉玺印章,但上面什么都没写。

手指敲着桌面,祝从浓视线落到虚空。

这还是她的母妃为她求来的。

是母妃,而不是母后,因为她的娘只是个妃子。

她的父皇曾表示要抬她的母妃为一国之后,但因为她的母妃入宫前嫁过人,一直被文武百官反对。

她其实并不是父皇的女儿。

母妃进宫时就已经怀上她了。

只因她的父皇看上了她的母妃,用皇权把母妃和她的亲生父亲拆散,强行掳到自己后宫做妃子。

她的亲生父亲拼命阻拦,却被她的父皇砍杀在马蹄之下。

母妃一直都不爱父皇,或者说一直都恨着父皇,带着恨意生下她的胞弟,又带着恨意离去。

因为恨,母妃一直不喜她那个同母异父的胞弟,只一次次告诉她,她没有生过谢景谙这个孩子,谢景谙不是她的孩子。

以至于她从小养在母妃膝下,而谢景谙则跟在父皇身边接受教导。

父皇也知道她不是他的孩子,但仍旧给了她长公主的封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受无上尊华,还破例让她随母姓。

父皇待她极好,可每每享受着他给的君恩雨露,祝从浓就会想起她那含恨而终的母妃。

母妃怕自己死后再也护不住她,临死前特意为她求了一道空白圣旨。

父皇自知亏欠她们母女二人,便也给了。

想到这里,祝从浓的目光又落回到空白圣旨身上。

她以为她这辈子或许都用不上了,可她那个胞弟跟在父皇身边,竟然也学了他的做派。

为什么喜欢就一定要这样呢?

以喜欢的名义行伤害他人的事,这还是喜欢吗?

祝从浓深吸一口气,阖眸不再去想那些并不美好的往事。

她只知道,她的母妃已经为此痛苦了一辈子,她不想练练再成为她母妃那样的人。

是时候在这张空白圣旨上写些东西了。

·

坤宁宫

辛如练听到饯别宴上发生的事,不由得晃了神。

褚楚愤而撞柱,褚谦吐血身亡。

究其原因是仇行世席间那句话。

晏行舟遇害,宋培印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去大福寺求神拜佛。

若说仇行世是晏行舟的人,他今日这番话倒还说得过去。

可仇行世偏偏谁的人都不是。

褚谦死前说出的那些话也不知道传出去了没有,这要是走漏了风声,对褚楚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还有褚楚,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今日宫内这场宴会必然是她为自己而导的。

撞柱,她以自己为牺牲,做她的契机。

张照苏和戎炎得知这个消息,现在应该已经筹备动手了。

心中纷乱,辛如练忽然听见殿内的更漏声有些不对。

水声从漏壶滴落,断断续续并不均匀。

更漏坏了?

辛如练再仔细听,这滴答滴答长长短短的调子似乎很是熟悉。

像是一曲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小调,用水声唱演出来很是好听。

听到第二段的时候,辛如练心中一紧。

这个调子她听过的。

在宋府的凌竹亭,晏行舟用竹竿跺在地上时,敲的就是这个曲子。

她听了不下三遍,绝对不会记错。

一旁的宣青檀也发觉了这更漏声有些怪异,不过并未声张,而是看向辛如练,眼神询问要不要有所动作。

辛如练没住进来时,这坤宁宫很是冷清,平日里洒扫的宫婢也不会去注意一个更漏如何,更不会去特意关注它的水声。

况且现在这些更漏声和平常相比差别很小,若不是她在家中研究过这东西,对它很是熟悉,只怕也是听不出来的。

辛如练颔首。

她的武功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估计只要再过一夜就能完全恢复。

此刻也不像先前那样只能由人搀扶着在床榻周围简单走一走,便示意宣青檀站到她身后,她自己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宣青檀不会武功,要是有什么突发状况,她也能及时护住她。

得到授意,宣青檀当即站去了辛如练身旁。

虽然辛如练已经能自行行走坐卧了,但宣青檀还是扶着她做出身体未大好的样子,毕竟坤宁宫中谢景谙的耳目也不少。

辛如练由她搀扶着,先是四处都转了一圈,就像是饭后消食溜圈一样,确定周围无人监视,这才状似无意地绕到更漏所在。

更漏依旧在重复着那首不知名的曲子,一点一滴,一段一节。

辛如练注意到漏壶内壁似乎有什么东西,像是有人故意用某种特殊颜料弄上去的,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辛如练往旁边让了一让,烛火的光照了进去。

是两个字——楚安。

楚安,褚楚平安。

辛如练悬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褚楚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想到这里,辛如练似乎知道了仇行世的用意。

楚楚必然是要用她的死来助她,仇行世那一番话反倒是让褚谦的死成为了契机。

虽说褚谦是她的兄长,但她并不觉会为他的死感到惋惜。

自作孽,不可活,褚谦死不足惜。

只是不知道楚楚没事的消息是谁送进来的,还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

见状,宣青檀想起什么,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娘今日午睡时,陛下身边的闻举闻首领曾来过,把宫里一些略显陈旧的物件都换走了,说是陛下的意思,这个更漏也在其中,还是闻大人亲自搬进来的。”

辛如练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闻举,这人是谢景谙的影卫,她有印象。

先前他还只是个末等影卫,专司杀戮之职,她嫁给晏行舟冲喜那晚,谢景谙派人来刺杀。

因为伤到了她,事后谢景谙在宫中大开杀戒,处理了不少影卫。

闻举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提拔上来的,没想到他竟然也是晏行舟安插·进来的人。

更漏水声节奏均匀特殊,他能不声不响搞出这么一个会吟唱曲子的,实非易事。

正要把漏壶里的字给抹去,辛如练耳朵一动,有人来了。

脚步急而稳,是谢景谙。

当下也顾不得再多,一脚踹翻整个更漏。

水洒了满地,宣青檀会意立即做出惊慌状:“娘娘小心。”

话音刚落,谢景谙便迈步进来。

“练儿。”看到更漏翻倒,地上洒了满地的水,当即大跨步上前扶住辛如练。

辛如练堪堪站稳,便见谢景谙反手要甩宣青檀一个巴掌,连忙拉住他的手制止:“谢景谙。”

这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横眉怒视,火气也上来了。

“更漏是我弄倒的,你是不是连我也想一起打?”

她这一拦,谢景谙这一耳光自是打不下去了,急忙抱住她,力度之大,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子里:“我没有,檀儿,我不会这样对你,你别生气好不好?”

他没有自称朕,而是用了我这个字。

宣青檀知道他这是要说私事了。

辛如练给宣青檀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出去。

宣青檀行礼退去,原本是想把翻倒的更漏一同带出去的,但谢景谙眼神凉飕飕地扫过来,她便没再动作了。

这狗皇帝不愧是当皇帝的人,疑心病就是重,这显然是对她和地上的更漏起疑了。

宣青檀心里啐了一口。

起疑了又能如何,反正他又找不到证据。

方才跪在地上请罪的时候她可是看见了的,那写着楚安两个字的颜料被水一淹就消失了个干净,狗皇帝想找也找不到。

宋三公子聪慧过人,他手底下的人做事也稳当,自然不会叫他抓住什么把柄。

她一退出去,殿内就只剩下辛如练和谢景谙两个人。

屋内炭火烧得很旺,外面的风雪冷肃,丝毫不影响屋中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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