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如练(107)
作者:羞花掠影
她怕自己透过他想起别的人。
但听晏行舟此话别有深意,她的目光不由得落回到他身上,再随着他的动作看向他手里的洋葱:“殿下何意?”
晏行舟应该不会做无缘无故的事,更不会说一些无缘无故的话。
就像当日他和谢景谙在凌竹亭说的一样——诸般事项有因有果。
晏行舟来的时候就带了两样东西,起码在明面上是两件东西,一箱药,一筐洋葱。
药他已经借佘九仓的名义给自己了,那洋葱是用来做什么的?
迎着辛如练审视的目光,晏行舟笑道:“嫂嫂恐怕还不知道,现在外面都在传,要见嫂嫂得提前准备一筐洋葱,亲自切丁切丝切块,如此才能见上嫂嫂一面。”
第78章 他这是……哭了
辛如练捻茶的动作一顿。
那日她不过和赵断鸿在醉仙楼吃个饭, 怎么就传成了这个样子?
虽然切洋葱是她的主意,但她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一个举动居然变成了这么荒诞的传言。
不过,辛如练转念一想, 觉得这个传言很大一部分来自赵断鸿,掐头去尾再添油加醋这个姓氏风格很像他的作风。
再加上他又是当事人, 这么似是而非地说上一遭, 旁人就算持怀疑态度也会信上三分。
晏行舟把玩着手里的洋葱, 洋葱圆润溜紫,衬得他手指修长如玉,洋葱被他这么转着握着, 此时此刻仿佛他手里的压根不是什么洋葱,更像是品相极佳的文玩核桃。
“我方才还在想,要是嫂嫂不见我,我是不是该摆张桌案在嫂嫂门口, 也试着切一切。”
辛如练看着他的样子, 似乎不是在说笑。
她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方才让他进来了,并没有用别的理由把人打发,要不然晏行舟在她院子里切洋葱的事说出去,不知道又要被传成什么样。
晏行舟顾自笑笑:“如今见到了嫂嫂, 似乎我也该切一个?”
说着, 如同变戏法一般从筐子里取出砧板和菜刀,规规整整摆在桌子上, 一边扒了洋葱外衣, 一边摸索着刀下手。
辛如练被他这动作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以为他是来过问今日褚楚和褚谦一事的,可除开方才说了一句他会妥善处理后, 就再也没有别的问话了。
现在又说什么切洋葱,合着他大冷天跑这么一趟就是为了在她面前切一次洋葱。
辛如练觉得有些头疼, 按住桌上的刀板不让他动:“太子殿下说笑,其实殿下也不算见到了我不是吗?”
说着,视线落到晏行舟蒙着白绫的双眼上。
显然,她口中这个见和晏行舟那个见不是一回事。
晏行舟如何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当下又是一笑:“那我要是一直失明,岂不是一直见不到嫂嫂。”
辛如练觉得他这句话有歧义。
别说失明见不到她,就算是眼睛没受伤她也不想见他。
一国太子有事没事往她这边跑算什么,他没有自己的事要做的吗?
不过话说回来,他眼睛看不见想必诸多事项力不从心,也不怪这段时间比较清闲。
“殿下要是得空,不妨同宋阁老品茶作诗,我这里没什么好茶,恐怕招待不周。”
别的事做不了,品茶作诗不需要眼睛也能做,他自己不是也说过风月在心不在目。
“嫂嫂这是嫌我烦,要赶我走了?”晏行舟的笑意微僵。
辛如练面色淡淡:“不敢。”
对于不算熟识不想相交的人,她说话向来这个态度,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况且她对晏行舟一直都是这般极有距离感的生分,哪怕对方身份是太子,她也这样不卑不亢。
“是我僭越了。”晏行舟握着洋葱的手微微松动,声音也渐渐低沉下来,“明知嫂嫂不喜,却还一个劲赖着往嫂嫂跟前凑。”
她说的是不敢,而不是没有。
原来自己这般让她生厌。
辛如练本来想说几句宽慰他别多想,她不想见他是她的问题,而不是他的。
但一想到他要这么误会也行,往后应该也不会再往她这边跑了。
如此,对她和他都好。
晏行舟略微垂下头,不让自己脸上难过的神色被看去: “我以为经过上次一事,我和嫂嫂也算是同生共死的伙伴了,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上次,这是指一线天的事。
辛如练低头看着自己手背,没说话。
同生共死的伙伴这个词太重。
每次上战场,她麾下的将士们也喜欢这样说。
可到最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晏行舟继续闷闷道:“既然嫂嫂不喜欢我,我明日便会着手搬出宋府,此后绝不再惹嫂嫂心烦。”
辛如练还在等着他下文,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他要搬走?
搬去驿馆?
那褚楚就更不能回驿馆了。
褚楚一心要避开晏行舟,这要是在驿馆撞上了,保不齐又会像今日这样做出什么傻事。
要不先让褚楚在大福寺住几日避避风头。
住在宋府自然是最佳选择,她也能有些照应,但晏行舟一走,褚楚就搬进来,这样也不好看,外面指不定又要说些什么闲话。
若是针对她的传言她倒是没什么,她又不在意这些,说风说语都对她带不来实质性的影响。
就是怕对褚楚那边不太好。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大福寺相对比较安全了。
到时候就说去大福寺同仇行世方丈论禅,需要清修一段时日。
等褚楚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再去处理褚谦那些事。
辛如练如此想,倒是忘了晏行舟还在一旁。
客人还在,自己作为主人倒是先溜神了,实在有些失礼。
虽然这个客人她不是很想招待,但表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
正欲说些什么打破屋内许久的沉寂,辛如练一抬眼却看见晏行舟眼上白绫微微湿润,似有水迹渗透。
他这是……哭了?
辛如练的手不自觉地一抖,有些无措。
不是刚才还好好地说话吗?
怎么突然就哭了?
还哭得不声不响的。
她要是不抬头去看他一眼,恐怕都不知道他哭了。
“太……太子殿下?”辛如练不确定地唤他一声。
也不知道他介不介意自己看到他哭的样子。
哭得这么压抑克制,应该是要面子的吧,怕被别人发现自己的脆弱。
这个人,自己一会儿又说要威仪,一会儿又拿着竹竿当拐杖拄,现在又一个人哭成这样,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他昨天也说过,他最狼狈的样子都被自己看见了,想来应该是不介意自己看到他这个样子的吧。
这次换晏行舟不理会辛如练了。
吸了吸鼻子把脸转过去,似乎不想听辛如练说他不喜欢的话。
辛如练讪讪。
她似乎总是能意外地把人弄哭。
上回宋砚清也是这样,上一秒还和她坐在火炉旁边说话,下一秒就自己闷闷地哭了起来。
想到这里,辛如练又是一顿。
依稀记得上次宋砚清在东郊小院这么哭上一遭,她无意间碰到他的眼泪,微咸苦涩之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一句话也随之冲入她的耳中。
那是她第二次没看见宋砚清说话,却听见了他的声音。
那时的她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现在她知道了,那是心声,是宋砚清那时的心里话。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能听见别人心声,但这么荒诞的事就这么发生了。
后来,晏行舟来宋府,不小心被乡书啄伤了眼睛,迎着血泪,她也听见了晏行舟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也是在昨日,被她阿姊一点,她确定自己能通过眼泪读取他人心里所想。
可是经过一番验证,不管是赵断鸿,还是她的娘亲,又或者是刚刚抱着她哭的褚楚,眼泪送入口中,她什么也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