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燕(30)

作者:木易雨山


嗯?徐都她肯定是不会去的,哪怕有朝一日倒霉透顶被人押解去了,也自是轮不到找他吧。

她走的很是快,足够快,恨不得窜过去,远远望到太子一行人便挥舞双臂几乎要跳起来大呼:“太子哥哥!”

那喜悦之情,真是溢于言表。

身后之人也住了嘴。

太子望着她,眼含笑意,对她身后之人说:“昭业,你若无其他事,与其他人等先行一步,我与怜儿单独一叙。”

她回头看他,用眼神告诉他:你小子,赶紧走吧,最好是有多远就走多远。

他抿了一下嘴,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雕花绛红色木盒,递给她。

她往后退了两步,未接:“这是何物?”

他说:“拿着!”

被欺负惯了的人,手先于脑就接了。

顺手打开了,多年未见,放松警惕,实在失策。

伴随着一声尖叫,盒子脱手而落,里面掉出一条血淋淋的小蛇,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萧昭业!”

都多大了!幼稚可笑!无聊透顶!

他忽又得意的哈哈一笑,挥手跳跃着跑远了:“天高水远,后会有期!来徐都耍,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去才有鬼!

直到太子信步而来,她的脸色还铁青着,表情恨恨的盯着萧昭业的背影。

冷不防被人轻揽入怀中。

这…….?好生意外。

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何人人都教她如此吃惊。

她自觉如此行径十分失礼,也十分别扭,想要从他怀中挣脱:“殿下。”

便听他下巴垫在她头顶轻叹一声:“怜儿,几年未见,为何与我生分了,你以前不是都喊我太子哥哥吗?”

“儿时不懂规矩,没大没小,殿下勿怪。”

他却低声问道:“怜儿,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她离了沛城,犹如鱼入大海,燕飞长空,那些年宫中的一切人一切事儿,她是一点儿也不想回想的。

不过回一句不想,实在不合时宜,她只得道:“殿下,我若连你都不想,还能想谁!”徐都除了他,确实再无一人值得她一想。

他轻笑一声:“这世上再没有一人如你一般,待我如此一心一意,从小到大,心中只有我一人,你对我真心至此,我又怎能负你。”

此言一出,宋令莫名感到惭愧,她当年对他的死缠烂打一心一意乃是形势所迫,是被萧昭业逼的。

如今没有了讨债鬼,她快活的很,都不怎么记得她以前是如何喜欢他这回事儿了。

他又道:”若你我心意相通,相聚的时日不远了。“

当时并未在意这话的深意。

直到半年后,徐都诏书至。

她的命运开始因为这封诏书又重新卷进颠沛流离里。

如果不是这封太子纳她为侧妃的诏书,可能,也许,她就在雀城找个合心仪的男子,喜乐安稳,了此一生。

父亲收到诏书勃然大怒,因为伯父家的堂姐宋惜要与她同日嫁入太子府,她为正,八抬大轿风光出嫁;她为侧,一顶凄凉轿,连正门都走不了,只能从侧门入。

她虽不能对父亲的愤怒感同身受,却也知道她自己并不愿意嫁入盛齐王室。

即便求仁得仁,即便她也十分喜爱尊敬太子,即便嫁给她从小便立誓要嫁的人。

沛城旧宫三年,她见得多了宫中妃子勾心斗角,也听老宫人讲了多少旧事,你方唱罢我登场,一时得意者多,笑到最后的却凤毛麟角。

若她仍在宫中,萧昭文待她好,自是她最好的归处。

可如今她已经拥有了天空,岂会愿意再回到牢笼?

父亲快速的让她收拾了一些细软,扮作小厮,随雀城去未晋的商队即刻离家。

并告诫她:“从今以后我便当你死了,你也永远不要再回盛齐,有生之年,如有机会,回宋国看看。”

话毕父亲已老泪纵横。

后来她随商队辗转到了未晋边城潼关,时未晋公卿智氏对郑国用兵,到处征兵,土地多荒,流民成灾,她在潼关被流民冲散,身上没有通关文牒,被官府抓到直接充了军。

回忆戛然而止,她该如何回答才能既不继续激怒他又能婉转表达清楚她真正的想法呢?

她复又伏地拜了一下:“殿下,我对您的情谊从未改变。”

闻言,萧昭文起身快步走到她身边,将她扶起:“怜儿,我……”

她轻轻挣脱他的手:“不是我不想嫁给你,我只是真真切切不想嫁到皇宫里。”

“哪怕嫁的人是我?”

“无论是谁。”

“这世上只有我能护你一生无虞,将来能许你比宋国公主更高的荣耀。”

“殿下,名利非我所求,若论姻缘,我也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你知我肯定不能给你,你以前从未对我有如此要求,你只央求我一定要娶你!”

“那时太小,殿下只当戏言吧。”

“好一句戏言,将你我多年情分撇的一干二净,宋怜,我竟不知,原来你是如此绝情寡义之人。”

“殿下,若没有你在宫中护我,不知还会不会有今日的我,我心中一直记挂您的恩情,如果不出宫,我必会追随殿下一生一世,可既已离宫,我便绝不再回。殿下恩情无以为报,只能来世当牛做马肝脑涂地。”

“呵呵,来世,你我正值最好年华,为何你今世不图报答呢?”

她答不上来,只是深深的又伏地一拜。

“我只要今世,不图来世,今日你既已现身,便由不得你来去自由。”

“殿下,自小你最疼爱我,我说什么你都能应我,为何你不能放我自由呢?”

“你就是仰仗我疼爱你,才将你惯的如此无情,我只恨当年被你花言巧语所惑,将你时时刻刻挂在心头,知你失踪,心急如焚,五洲十国花了多少心力寻你,如今更是不顾我自己安危,将盛齐国运置于脚下,冒如此大的风险来接你回家,是我被你哄骗以为你我两情相悦。没想到你每一句良言善语,如今都变成刺向我自己的利刃。宋怜,你可有心,你可有心?”

字字诛心,她闻言也落下泪来:“殿下何必将我说的如此不堪,我只是少时想要依赖你,为了讨你欢心,遍说好言好语,你知我从未想要伤害于你。”

虽见她落泪,他冷冷的语气丝毫未变:“我本以为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在意我身份真心爱我之人,不成想你却是骗我最深之人,宋怜,我错看了你,你的依赖就是打着以身相许的幌子引诱我,到头来却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杀人诛心,宋怜,你没有心,却来诛我心。如今已知你们一家欺君罔上,我当如何?”

“殿下,汪海林已死,宋怜也已更名改姓,我以后绝不踏入盛齐半步,你何不当宋怜已死,还能留你我少时情谊不变,你乃盛齐太子,将来又是一国之主,想求比我美丽温柔谦恭的女子尤如探囊取物,而我若无殿下有心抬爱,实在一名不值,殿下又何必对我苦苦相逼?”

“只因我从未想过将来你不在我身旁,除非,你真死!”

话毕,他一甩衣袖,留她独自怔愣在地而去。

良久,忽然听到背后一人叹气:“你怎么那么傻呢?你当知殿下私下来此需要冒多大的风险,又要抵住来自朝堂多大的压力!”

她胡乱抹了一下眼泪,回头看去,见一青衫男子不知何时站在门槛处。

“殿下既然找到了你,任你说破了东南西北,也自不会放你离开,那你何必还要说些不合殿下心意的话徒增你俩隔阂呢?以你俩多年情谊,只要你软言相劝,殿下仍是会不计前嫌,待你一如从前,和乐而不为呢?”

这人如此能说回道:“你是何青吧?“宋令冷冷回道:”你若听到我与殿下之言,也当知我志不在此,强求无用。”

“你本笼中雀水中蛙,妄逐青山绿水,无异于水中捞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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