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燕(20)
作者:木易雨山
是以愚蠢如他不趁机补个回笼觉,反而十分不甘心的问:“公子,为何不带我同行?”
魏鸾道:“从今日起到你成亲,我都不再带你进宫。”
周雨:“……”
宋令和周云对视一眼,两人都会意,他们主子也看出周雨那点儿藏不住的小心思了。
初一的宫宴,因为可携带家眷,比上次热闹了不是一点点,妃子公主们也都出席了,大臣们的妻儿妾女也来了,与其说是宫宴,不如说是攀关系,拉家常,顺便带子女们相亲的绝佳机会。
是以今日魏鸾十分忙碌,虽他不是嫡子,但嫡子魏桓已娶正妻,就算想给他做妾也都看不到摸不着的。魏鸾虽是庶子,可魏氏不也没别人适婚了嘛,此人少说也是俊美无涛,正妻之位还空虚。若是捞到正妻之位,实在也算大美事一桩。是以不少皇亲国戚大臣轮番过来问候,还不忘介绍一下自己携带的适龄闺女,名曰请安,实则是上前露露脸,给他相相。
当然也有不少胆肥的盯上智离这块肉的,毕竟他既无正妻,又袭公爵,还敢自居公卿之首,攀上他,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但越肥的肉就越难啃,以他整日里傲慢疏离的姿态,残虐的性格,这心里得何须强大才敢撸他的须。
何况今日他竟还带了郑离前来。
这倒也不难理解,谁身边有这样一位倾城绝色也都想时时带出来亮个相,显摆一番。
田凤仪未出现之前,郑离仅仅是往那儿一坐,便已吸引绝大多数目光追随。
或惊疑或眼馋或嫉妒……
自古美人配英雄,她安静的坐在智离一侧,间或给智离杯中续酒,竟是完全看不出这二人是有滔天巨仇的样子。
宋令心中仍是叹气,人活一世,哪怕曾让上苍垂爱,带来了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容,这日子又何其容易啊。
今日宋令也得幸见到了大名鼎鼎的灭郑第一谋士,柳维。
不过是觉得他明明坐在智离身后,每每看向郑离的目光却颇为躲闪……,宋令便悄悄问周云:“智公右侧之人是谁?”
周云依言看去,低声回道:“谋士柳维。”
那宋令便晓得了,灭郑功臣,他见郑离不心虚,还有谁心虚!
哦,对,还有智离,他理应最心虚。
宋令和周云这次也有了自己的小桌,在魏鸾身后,上有酒水蔬果,虽品相种类不及魏鸾的,但也管饱。
是以不用像上次那般饿着肚子还需得讨食吃,就是略略可惜,她的桌上没有葡萄。
魏鸾桌上有,但她不愿开口讨要,一是他面前来客,送走这位又迎来那位,毫无间隙可寻;二是她仍唏嘘昨日之事,这几日还是能躲他多远就多远吧。
今日气氛委实轻松,理应说说笑笑,但没了周雨在此插科打诨,宋令也不需热络气氛,就拖着下巴吃食观舞,顺便偷听各家大人如何自夸自家闺女。
直到田凤仪款款而来,一相对比,满堂莺燕,颜色尽失,她先行至智离跟前,万福后,上次舞剑的红衣侍女跪地奉上玉盘,盘内一蓝底香囊,绣有一凤仙花。
田凤仪微微笑道:“智公,凤仪昨日亲上灵山福音寺为君祈福,求得平安福一只,望今年智公仍如去年一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做我未晋的战神将军。”
智离抬眼注视了她片刻。
田凤仪仍是款款的望着他,绕是被美人如此注视,他神色也未见有异,当真坏痞子总是定力十足。
他伸手去取香囊,却微微一偏握住了红衣女子手腕。
略一用力,红衣女子便坐入他怀中,智离对田凤仪道:“上次舞剑我便看中你这侍女了,不如就此送我罢。”
在场之人俱是一愣。
绕是知书达礼如田凤仪,遇到这种情况也有些无措:“智公说笑,青青是我从小便带在身边的侍……”
智离冷冷打断她:“让与不让,何须多言。”
田凤仪言语被打断之后,面上闪过一丝慌乱,绕是如此受惊,很快便镇定下来,微微一笑:“智公求女,何不亲自问问青青。”
智离冷笑一声:“一个侍女,焉配我亲问!你端的清高无比!我若使你今夜也来一同服侍我,你也需得乖乖就范。”
这?
……虽是事实,说出口却是令人难堪不已,这明显已是在羞辱田凤仪了。
明明田凤仪表现的颇有些心仪于他,这大年初一还真是见了鬼了,一盆凉水兜头泼下了。
每次见智离总能刷新宋令的认知,君子求女,以诚待之,如他这般,无异禽兽!
若是此时有人为田凤仪出头,宋令一定首当其冲得为其喝彩。可事实上,绕是田凤仪红了眼圈,也竟无一人英雄救美。
一时热闹的宴厅静悄悄的,最怕忽然的窒息,极度压抑。就连正与陈公闲话的皇帝也都面露尴尬之色,却不曾一言。
宋令曾闻萧昭文对太傅徐政道:“田弥其人,有小谋无大勇更无根基,未晋十年内气数必尽。”
犹记得,她听到后还暗暗记在心底回去复述给了父亲,父亲却对她道:“以后万不可再将太子之言对外道,哪怕是说于我,在这宫中听到也当未听到,看到也当未看到,时时刻刻谨言慎行。”
如今,五年已过,田弥真如萧昭文所言,愈发的唯唯诺诺,残酷的世道,就是如此的现实,宋令内心悲哀叹道。
不幸中的万幸,便是周雨不在。如他那般冲动的性格,保不齐就挺身而出,仗义执言了。真若和智离起了冲突,明年这时候他们的坟头都该长草了。
怕、怕、怕。
宋令瞥了一眼前面的魏鸾,虽看不清他的神情,也颇为钦佩他今日的英明决断。
不过,若是此刻他肯为田凤仪说一两句公道话,应也不是太难。
节前夜宴田凤仪对他那嫣然一笑,颠倒众生,把周雨那个二愣子弄的五迷三道的,若他还未超脱了众生之外,此时此刻他一句话,胜过平日千万句,搞不好就把美人心勾搭到手了。
今日傻啦吧唧的,竟也是未出一言。
“公主乃千金之躯,岂容你随意亵渎!”
一声愤慨,犹如惊雷,炸开在宴厅之内。
谁?是谁?竟敢如此大声仗义执言?
宴会之人齐刷刷向这人望去,他在人群一角中站了起来,看年纪不过二十有余,着青色布衣,立于御史身后。
智离还未开口,他身后侍卫已经敏捷出手,将人拎至他跟前,一脚踹跪于地下。
御史也已惊慌跪地道:“此人乃我门客宋和,宋至四代孙,他满口胡言,绝非我意!”
宋令一惊,这人是宋祖四代孙,而她是五代孙,这应是哪个落魄旧宋皇亲,虽她完全不识此人,应是已出五服,可到底也是她叔辈。
智离将怀中女子推开,女子踉跄的跑到田凤仪身后跪地请罪,智离起身行至宋和跟前,俯身问道:“你可是心仪公主?”
宋和愤道:“公主资才秀远,世上哪个男子不倾心。”
智离起身冷冷一笑:“既然如此,我便做个好人,成全你俩吧。”
田凤仪闻言一惊。
其余人等也皆是一愣。
智离回身吩咐道:“阉|了他,给公主当个内侍,成全他与公主日日作陪的美梦。”
……宋和只不过仗义执言一句,何以如此歹毒!
宋和闻言又惊又愤又无能为力,竟是一句话也说不来。
宋令一急之下便要起身,周云急拉住她:“宋姑娘!”
“且慢!”
魏鸾却忽的出声了。
宋令一见魏鸾出声,松了一口气,他这反射弧也太长了些,不知是不是宋和的勇气也赐与了他力量。
智离转身向魏鸾望去:“魏兄何意?”
魏鸾起身拱手道:“智公,宋和亡国之人,犹如丧家之犬,赶出未晋,自生自灭岂不更好?公主到底是个女子,何必如此惩罚于她,且今日初一,不宜见血,何不怜香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