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959)

作者:南希北庆


这可是一个大事啊!

但原本来说,这不是一个太大的问题,我们的目的就是逃税,我们只求一口饭吃,我怎么可能会去登记。

但是现在税收和徭役制度都变了,免役法使得很多徭役变成雇役,收税也变成自主申报,别说伱没有户籍,你就是有户籍,你也可以不来交税,反之,你没有户籍,我也要查你的税,税务司说得非常明确,我不管你是哪里来的人,你在河中府生活,就必须交税。

同时这个自主申报,使得折算、支移这些剥削手段全都没了,贫农的税率才百分之五,也没有必要害怕,隐匿户籍到底还是有诸多不便,被人欺负,也不敢声张。

这令百姓非常矛盾。

他们一方面想去领取姓户籍,但又害怕会因此惹上麻烦。

而那些官员们则是一边快速离开,一边低声讨论着。

“这公检法真是欺人太甚,若是户籍权也让他们夺取,那我们官府还能干什么?”

“韩寺事他们不是去找他们算账了么,有韩寺事在肯定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这户籍权倒是其次,关键是这问答会才可怕,他们公检法这么做,必定会引发百姓要求我们官府也这么做。”

“那我们也这么做,风头可不能让公检法给抢去了。”

“这说出去的话,就泼出去的水,你说了,你能做到吗?”

待声音渐远,法援署走出两个老者来,正是范镇和陆晓生。

陆晓生问道:“你认为官府会开这种问答会吗?”

“一定不会。”

范镇非常肯定道:“对于官员而言,说得越清楚,他们受到的束缚就越大,他手中的权力就越小,最好是什么都模糊不清,那样的话,他们才能如鱼得水。”

陆晓生稍稍点头,又问道:“那为何公检法会举办这问答会,难道范兄所言并不适用于公检法?”

范镇摇摇头道:“不,这当然也适用于公检法。”

说到这里,他是惭愧地叹道,“我远不如他啊!”

陆晓生稍稍点头道:“此人确实不一般,之前倒是我们误会他了。”

正说着,但见一群人从皇庭的南门行出,真是韩绛、蔡延庆、韦应方等人。

虽然韩绛来了,但是与以往没有多大区别,官员们还是如丧考妣地出得皇庭,没有一回他们是昂着头颅出来的。

这与他们想象中的不一样,韩绛并没有扭转这个现象,这令韦应方他们非常失望,相互使着眼色,问问韩绛为什么要与对方和解,权力是在我们手里的。

正当他们准备开口询问时,韩绛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愤怒地看着他们。

“你们到底还做了多少这样的糊涂事啊?”

一众官员顿时懵逼了,茫然地看着韩绛。

韩绛气愤不已道:“根据制度,公检法存在的意义本也是要配合我们官府的,尤其是警署,他们就是取代衙役,必然是要受到我们的差遣。

他们递上建议,无论你们答应与否,至少得给个回信,你们这毫无作为,这不就是将权力拱手相让吗?

给予你们指挥警署的权力,你们偏偏又不指挥,成天就知道抱怨,我是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坐在这位子上的。这是气死我了。”

说完,就气冲冲地上得马车,扬长而去,留下韦应方等人在风中凌乱,连辩解的勇气都没有。

事实就是如此。

这事就是要闹到朝廷去,死得肯定也是他们。

“元学士,蔡知府,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何春林委屈地看着蔡延庆和元绛。

蔡延庆一如既往地偏头看向元绛。

元绛长叹一声:“兴许我们真的错了。”先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来,毕竟是他一直在跟皇庭作对,又看向他们,“但往后我们不要去过多关注公检法,先管好我们自己的事,如此才能够确保我们的权力不被公检法侵占,以及占据主导地位,让公检法来配合我们。”

众人是纷纷点头。

他们不管,公检法就来管,他们越斗气,越不管,公检法权力反而越大,因为公检法真的能够管得住,但如果他们管好自己的事,公检法就是为他们保驾护航的。

他们现在也越发清楚的意识到这个问题,现在他们不再处于优势,他们必须得先捍卫自己权力,首先就要去懂得如何使用公检法。

抛这开演技不谈,韩绛说得其实也是对的,也真是在为官府着想。

权力不等于反对。

权力不等于驳回。

权力是在于治理国家,为君分忧,不能着了魔似得,天天跑去反对皇庭,反对不了,就觉得大权旁落。

这简直离谱!

只有在治理的过程中,你们才能够使用权力,权力不用,就等于没有,如此才能够压制住公检法。

如王安石、司马光他们的博弈,就不是简单反对加反对,司马光可从未命令张斐去反对青苗法,只是让他们去建设公检法,去执法,因为他知道,在执法的过程中,就能够制衡青苗法。

王安石也是这么干的。

最终,在韩绛的调解下来,蔡延庆先一步对外发布告示,宣布河中府将要普查户籍,以及更换全新户籍,此事将交由警署来执行。

等到这个告示发布之后,警署方面才贴出告示,公布如何普查户籍。同时,正式向官府递上申请,毕竟关于牢狱,这土地、规模、设计早就弄好了。

毕竟官府还是掌管着财政和土地,警署要兴建牢狱,还是得官府拨钱、拨地。

官府方面倒也没有刁难,直接就批了,而转运司方面,为求不耽误警署的工程,直接又支付盐钞,作为兴建牢狱的资金。

其实这才是正常运作。

警署不可能拥有是否普查户籍的权力,这必然是要官府决定的,因为户籍是官府最重要的任务之一,而警署只是执行者而已。

然而,有句话说得好,这咬人的狗不会叫。

问答会一出,大家心里反倒是踏实,并不害怕公检法,反倒是那些不说话的人,令人感到害怕。

税务司!

税务司为什么没有参与这问答会,这真是令人遗憾。

这税务司自从年初操作了一番后,立刻就销声匿迹,谁也不清楚税务司现在在干嘛,反正就是来个人交契税,他们就收下,但你若不来,他也不去问,就是一副你爱交不交的样子。

有些人为了试探,派人去交契税,然后故意装成带错契约了,说是要再回去拿,但结果就不去了,就看税务司会不会来催,结果半个月过去了,税警连面都没有露过。

你们来问问我啊,我们聊一聊啊。

你这装聋作哑,太令人害怕了。

无论那公检法说得再好,再公正,河中府的权贵、富人们,还是忐忑不安,他们的目光一直聚焦在税务司。

他们手里现在都还是摁着大量的白契,一直在想办法怎么去规避。

有道是,见招拆招。

但对方死活不出招,怎么去拆招啊!

这真是煎熬啊!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焦虑变得愈发强烈。

不但是地主焦虑,官员也焦虑啊!

于是他们找一个借口,请求蔡延庆将陈明请到府衙来。

你看这收税期马上就要到了,税务司能不能搞定,万一收不上来,那可就出大问题的,财政本就这么紧,没有余粮,你要收不上税,明年就得躺平了。

此外,我们还得在各个方面,伸张权力,税务司就是为我们收税,我们也得督促一下。

蔡延庆觉得也有道理,于是将陈明给请到府衙来。

“陈税务使,你们那契税收得怎么样?”蔡延庆问道。

陈明道:“上个月我查过账,大概收了一千二百贯左右。”

“才一千二百贯?”

韦应方立刻道:“外面的白契肯定不止这么一点,这都是积压多年的,我看现在十分之一都没有,如今期限已经过半,你们不去催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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