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882)

作者:南希北庆


因为别说一分五,就是一分的利息,这都是可以赚到不少钱的,且人人都可以借钱出去,是没有门槛的,所以这是不可能达到垄断。退一步说,哪怕他们真的是为针对青苗法,那也只是一种合理的竞争,而不是一种破坏行为。”

大家听得是频频点头。

陆邦兴道:“难道这垄断之术才是我们取胜的关键?”

邱征文道:“那法制之法的最高原则,不就是国家和君主利益么?”

李敏郁闷道:“你早不说。”

“我。”

邱征文尴尬一笑。

又听张斐继续说道:“至于官府所忧,认为乡绅会以宗法来盘剥百姓,其实也没有必要过于担忧,因为乡民的利益若在宗法中受到伤害,他们是可以来皇庭进行上诉的,乡里的宗法只是一种约定,而不是一种政令或者法令,约定的两方是平等关系,而不是服从关系。

最后,本庭长对官府也给予充分的谅解,因为官府放贷与民间不一样,利益不能随意规定,得通过不断商议才能够决定,但是这在商业竞争中,是处于不利的位子。故此官府认为乡间所约定的利息,会破坏青苗法的执行,这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但是官府做法显然是不合理的,官府应该优化自己的青苗法,使得青苗法变得更具竞争力,而不应该去禁止他人的合法竞争行为,以求让自己的买卖变得更好做,这显然不是一个正常的行为,而且引发的后果也是非常严重的,之前的盐政就已经充分说明这一点,官府垄断一切后,情况只是变得更加糟糕,最终还是要施行通商法。

这将不利于我国商业发展,也势必会使得商税减少,损害到国家利益,同时也违反了祖宗之法,事为之防,曲为之制,本庭长并没有在这条禁令中,看到任何深思熟虑。

基于这一切,本庭长在此判定官府的禁令无效。”

“好!”

“判得好!”

“大庭长说得太对了。”

院外顿时响起阵阵喝彩声,渐渐地,竟然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这也是此次官司中,百姓唯一喝彩。

之前他们都已经听得快抑郁了,甚至于绝望!

这导致他们不由自主地将希望都寄托在皇庭,而张斐的这番话,不但充分考虑百姓的权益,关键他还是非常认同助审团的建议,要知道助审团代表的可就是他们,这令他们有一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

第五百九十六章 趁胜追击

由于整场官司都比较压抑,此时百姓们是毫不吝啬自己的掌声、喝彩声,是久久不息。

然而,就站在他们身边的乡绅们却丝毫不觉快感,只是掏出丝帕擦着额头上的汗粒。

虽然是他们赢得了官司,但是他们心里也非常清楚,这掌声、喝彩声与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人家都是在支持皇庭。

如果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也许他们会更加慎重地考虑,到底打不打这场官司。

这实在是太煎熬了。

差点将他们乡绅的底裤都给拔了。

好在是一个更烂的做参照物。

有趣的是,那些官员脸上的表情也与他们极为相似,也顾不得失败的沮丧,脸上透着一种解脱后的精疲力尽。

范镇脸上倒是流露出一丝胜利的喜悦,因为他心里就是支持司法改革,要知道他的主张跟司马光的主张可是非常像似。

然而,这一回张斐并没有在掌声潇洒地离开,而是从庭台上下来,径直走向范镇。

这一幕令不少准备离开的官员、乡绅们立刻停下了脚步,纷纷侧目望去。

“恭喜范学士赢得官司。”

来到范镇面前,张斐是拱手道:“方才的辩诉,真是精彩至极。”

范镇竟有些受宠若惊,拱手回得一礼,“哪里,哪里,在张庭长面前打官司,我这不过是班门弄斧。”

眼神中却透着一丝疑惑,似乎在询问张斐,你有什么事?

张斐倒也没有卖关子,寒暄两句后,便道:“不知范学士接下来是会留在河中府,还是要去往其它地方?”

范镇疑惑道:“最近应该不会离开,不知张庭长为何有此一问?”

张斐道:“是这样的,正好法援署缺少一位主事,我希望邀请范学士加入法援署。”

“法援署?”

范镇愣了下,这显然是他没有想到的。

张斐问道:“不知范学士意下如何?”

范镇一怔,应付道:“我先考虑一下。”

“好。”张斐点点头,又道:“若无其它事,张三就先告辞了。”

范镇突然抬手道:“张庭长请留步。”

张斐问道:“范学士还有事吗?”

范镇问道:“如果让张庭长来打这场官司,不知张庭长有多少胜算?”

“不多。”

张斐认真思索半响,道:“五成吧。”

范镇暗自皱了下眉头,道:“张庭长可愿告知范某,如果是张庭长,又会怎样打这官司。”

张斐倒也不吝啬,只道:“大概是两个方向,其一,证明宗法对于乡民是具有强迫性的;其二,证明乡绅此番所为,会对国家利益造成巨大的伤害。”

范镇问道:“但这些都没有具体证据。”

张斐笑道:“很多宗法都是有问题的,我会找很多乡民来帮我证明这一点的,因为你们的决策,并没有征求每个乡民的同意,这是非常有希望证明的。

至于第二点么,我会结合第一点的强迫性,然后从造反的角度来打,以此来证明,这种行为也将会对国家和君主造成巨大的伤害。”

范镇双目一睁,这可是他从未设想过的领域,“你伱这纯属诬蔑。”

张斐呵呵道:“我是堂堂正正拿出证据来证明,如果你拿不出证据反驳,那就不是诬蔑。”

范镇不禁一阵后怕,道:“真不愧是张大珥笔,手段果然够狠。”

张斐呵呵道:“打官司只是在规则内取得胜利,就是这么简单。不过我认为范学士已经领悟到这一点,毕竟范学士明知道他们这么做,就是针对青苗法。”

范镇讪讪一笑,做不得声。

张斐又道:“若无其它事,我先告辞了。”

范镇道:“张庭长慢走。”

“告辞。”

说着,张斐便返回到庭台上去。

旁边李敏、陆邦兴、邱征文三个臭皮匠,方才一直在正竖起耳朵,偷听他们的谈话。

等到张斐离开后,他们皆是面露沮丧。

“错了!错了!从开始就错了,我们被对方的破绽给迷惑了,就顾着与对方好勇斗狠,以至于忽略了我们对这场官司的诉求。”

“可是我们似乎也没有具体证据。”

“所以我们之前准备也不足,我们应该多找一些乡民来作证,这样就更具有说服力。”

说着,李敏不免忐忑地瞧了眼贵宾席上,正好见到那元绛挥袖气冲冲地离开。

“元学士!元学士!”

那何春林见元绛怒气冲冲地离开,装模作样地喊得几句,眼中闪过一抹诡异地目光。

这时韦应方走了过来,低声道:“看来元学士定不会罢休的。”

何春林道:“庭上那么难堪,最终还输了官司,他如何会轻易罢休。”

曹奕低声道:“但是他目前拿皇庭也没有办法,只能写信给王介甫,而目前王介甫在朝中可谓是风头正盛,也只有他有权力制衡这司法改革。”

韦应方瞧了眼庭长台,虽然张斐已经离开,冷笑道:“且看他还能得意多久。”

检察院方面,由于有大量的实习检察员,陈琪、王申也不需要收拾这些文案,都是交给那些实习检察员去做,而此时他们与苏辙站到一旁交谈着。

“苏检察长,这个结果是不是你早就料到的?”

陈琪好奇地问道。

之前打官司,苏辙一般都是非常认真地研究,但这一回他相对比较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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