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870)

作者:南希北庆


但警署在家门口扎旗,乡绅们也无法确保,乡民不去找皇家警察。

那如果说违反宗法,但不违反律法,宗法是否还有处罚权?

在利息这一事上面,是肯定没有,皇家警察就直接说了,你们敢罚,我就敢抓。

他们真是没有想到元绛会这么狠,直接就来硬的。

这若不制止,对于宗法的冲击就是相当大。

那些乡绅们也没有想到,元绛会这么狠,直接来硬的。

乡里那些泼皮可就不敢去骚扰了。

之前他们敢去碰瓷,那是因为官府已经下令,让皇家警察不管税务,大家就都认为皇家警察没有理由再待在这里。

但这回皇家警察是执行官府的命令,就没有那么多担忧,反正上面是有老大罩着,你们来碰碰看。

那些乡绅们也赶紧叮嘱大家,千万别去闹事,本来这事,他们是占理的一方,可别闹着闹着他们成没礼的一方。

因为即便发生冲突,朝廷也不会怪罪皇家警察的,要怪也是怪官府,皇家警察肯定不会怂。

然而,对付官府也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

乡绅们的意见也迅速得到统一,就还是那个大计划,就是利用司法改革去对抗新法,将矛盾转移到他们之间去,让他们自相残杀。

检察院。

“检察长,检察长,方才皇庭那边传来消息,河中府二十八乡,向皇庭正式起诉官府擅弄职权,盘剥百姓,聚敛财富。”

一个名叫李会的检察员,慌慌张张跑入屋内,向苏辙禀报道。

“什么?”

苏辙惊呼一声,“他们自己去上诉的?”

李会摇摇头道:“目前尚不清楚。”

陈琪喜忧参半道:“看来他们并不相信我们检察院。”

最初苏辙是打算检察院直接起诉,但与张斐谈过之后,他也认为还是得按部就班去调查,但他并没有就此放弃,他预计乡绅们会来找他的,如果是乡绅来检察院求助,那无论他的主张是什么,检察院都属于秉公执法。

而且他不同于张斐,他对青苗法的主张,那些乡绅也是知道的。

哪里知道,人家根本就没有鸟检察院。

苏辙不由得叹了口气,“打了这么多场官司,他们还不明白,有无珥笔,差别可是非常大,这么复杂的官司,如果官府那边请了珥笔,他们可就是凶多吉少啊!”

说着,他又道:“我去皇庭那边打探一下消息。”

可刚出得屋门,就见到一位须发苍白,身着绿衫,气度非凡的老者入得院内。

二人见到彼此,皆是面色一喜。

苏辙快步走过去,拱手一礼,“苏辙见过范学士。”

这老者名叫范镇,也是北宋大名鼎鼎的史学家,与范祖禹、范冲,并称为三范。

“无须多礼。”

范镇摆摆手,道:“我现在已经从朝中致仕,不过是民间一个珥笔罢了。”

“珥珥笔?”

苏辙当即就傻眼了。

这直接从翰林院学士、户部侍郎沦落到珥笔。

大哥,你这是经历甚么?

“是的。”

范镇拱手道:“故此老拙还得尊称你一声苏检察长。”

“不敢!不敢!”

苏辙是诚惶诚恐,突然想到什么,“难道,难道范学士就是那个代表河中府二十八乡,向官府提起诉讼之人?”

范镇抚须哈哈一笑,“正是老拙。”

第五百八十九章 三法之争(三)

范镇乃是仁宗朝进士,而且还是状元,与苏辙可是差着辈的,但问题是这苏家兄弟天赋惊人,同辈中,鲜有几个人,能够达到他们的境界,故此他们在朝中结交了许多忘年之交,与范镇的关系就相当不错。

虽然范镇是一脸轻松,但苏辙对此是既好奇,又是担忧,于是将范镇请入屋内,询问这具体缘由。

这缘由就是青苗法。

在王安石正式提出青苗法后,范镇便是极力反对青苗法,甚至直接跟皇帝说,此乃残民之术。

这当然就激怒了王安石,他在得到赵顼的默许后,是亲自拟写诏书痛斥范镇。

范镇也是硬骨头,可不吃王安石这一套,就直接上诉请求致仕。

老子不干了!

然而,司马光与范镇的关系非常要好,可以说是心心相惜,知己一般,他们的执政理念也非常相近。

但司马光又要顾全大局,不便跟皇帝撕破脸,是好说歹说,给拦了下来,后来又让范镇去检察院待着。

然而,许遵在政治主张中,也是支持王安石的,范镇跟许遵也处不来,再加上当时青苗法最终得以颁布,于是他又请求致仕,以此来表示抗议。

司马光也没有办法。

可临出京时,范镇又听到朝中在讨论,如何利用司法改革去压制青苗法。

这老头灵机一动,在朝中阻止不了,那我不如直接去河中府阻止,其实保守派的计划,也是要在地方上阻击新法,而不是在朝中,因为赵顼完全是偏向王安石,他们阻止不了,于是这范镇要得一纸公文,就跑来河中府当珥笔。

结果一来就遇到这事,当即就开心坏了,自己没有来错地,立刻毛遂自荐。

这范镇也是陕西人,而且在河中府是颇有名气,有诸多好友,都知其才华,关键他还是刚从京城来的,是非常清楚整件事,立刻深得乡绅们的信任,并答应让他们担任此番诉讼的珥笔。

“原来如此。”

苏辙点点头,又道:“其实,其实范学士犯不着致仕,可直接调来咱们检察院。”

“那不一样。”

范镇摆摆手,“我在检察院待过,其实检察院的主要职责还是检察司法,不应以争讼为主,只有在检察院认为皇庭判决不公时,再提起诉讼。

此外,检察院代表的是朝廷,就比如说在此事上面,若以检察院之名去起诉,反而是名不正,言不顺。相对而言,这珥笔就自由许多。”

苏辙听罢,不禁自尴尬道:“惭愧,惭愧,不瞒范学士,之前我还都在想方设法起诉官府。”

范镇一愣,“是吗?你也!”

话说至此,他连连摆手,“如今你是检察长,而我又是代表一方的珥笔,不便谈及此事。不过,我今日前来,是另有一事相求。”

苏辙连忙问道:“范学士请说。”

范镇道:“就是关于这张庭长。在京城时,我见识过其争讼的手段,也见识他讲课的本事,但还从未见过他审案,听说他有判例权,可不依律判决,那他判决的主要依据是什么?”

这庭长的习惯,主张,思想,都是争讼的细节之一,因为争讼的目的就是要说服庭长相信自己。

苏辙沉吟半响,道:“其实张庭长并非不依律判决,他暂时还未有改变任何律例,不过在惩罚上面,他常常不依律惩罚,但也都符合法制之法的原则,主要还是针对民事诉讼,不涉及到国家和君主的利息。

他更多是在律例添加解释和原则来进行补充。范学士大可依律去争讼,这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范镇点点头:“原来如此。”

那边皇庭刚刚收到范镇的状纸,四小金刚可算是激动坏了,他们早就料到,乡绅们一定会提起诉讼。

而他们之所以激动,不完全是因为诉讼一方代表着河中府二十八乡,是一个超级打官司。

而是因为这将是司法改革和新法的一次正面对决,同时又涉及到宗法,三法交织在一起,这能不让人激动么。

最终会是什么结果,这真是太令人期待了。

此次判决甚至可能会影响到京城的格局,当然也有可能,让皇庭自己也栽进去。

于是他们赶紧拿去给张斐过目。

整份状纸就一张纸。

不到半柱香,张斐便看完了,放了下来,向四小金刚问道:“你们怎么看?”

蔡卞立刻道:“我认为这张状纸并未达到开庭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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