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760)
作者:南希北庆
“你们可还记得,我在上课时,曾举过借钱不还的例子。”
“记得!”
“学生当然记得。”
张斐点点头,“而此案就是一个典型的钱财纠纷案,但是我们有没有用刑罚去惩罚官府?”
“没有。”
上官均摇摇头,又道:“对方是官府啊!”
张斐笑道:“这就更具有代表性,今后若有官员敢对此类案件饶舌,咱们就可以拿此案去反驳。
故此我打算将此案做一个经典判例,今后遇到此类案件,应该要以保护受害者的利益为先,同时也得考虑偿还人的困难,尽量促使双方达成和解。
法律只是保护正当得权益,而不是要伤害任何人的利益,这份判决书是非常关键,我们不但要写出结果,还得给出判决的理由和原则、思想,这极有可能会写入《宋刑统》。”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许芷倩,“芷倩,这份判决书就交给你了。”
许芷倩点点头。
叶祖恰咳得两声,“老师!这点事就不劳烦师母动笔了,学生愿意代劳。”
蔡卞也立刻道:“就交给我们来做吧。”
写入《宋刑统》,这个嗯,必然会青史留名啊!
张斐瞧他一眼,笑道:“你们以为我想劳烦我夫人,都怪你们不争气,文笔不太行,只能让芷倩代劳。”
叶祖恰微微有些不满,咱比不上老师,那咱认。但要说这文笔不如师母,这就就睁着眼说瞎话了。
许芷倩的文章,他们可都是看过的。
真的就很一般。
叶祖恰鼓起勇气道:“老师,学生的文笔哪里有问题?”
张斐道:“你们写得那些东西,晦涩难懂,矫揉造作,百姓能看得懂吗?法律的条文是要求以最简朴的词语来写,如此才能表达的清清楚楚,不会模棱两可,什么时候,你们文笔能练得跟老师一样,什么时候让你们来写。”
“啊?”
叶祖恰、蔡卞都傻眼了。
这种反向操作,真是头回遇见。
张斐问道:“不懂?”
叶祖恰忙道:“学生明白了。”
仔细想想,还真是有道理,其实看张斐的堂录,是可以发现,张斐的问话,不是那么流畅,且有些冗长,但仔细一看,他的话所表达的意思,却是清清楚楚,没有什么歧义。
张斐道:“怎么?你们认为老师的文笔,是因为天赋所至吗?笑话,老师就是因为学律法,才学成这样,等你们师母写出来后,你们都给我好好研究一下,再将之前的两件案子判决书给我重写一遍,算你们作业。”
“是,学生知道了。”
这时,蔡京突然走了进来,“老师,陆知府也到了。”
蔡卞激动道:“老师,两位当事人已经到了,可以开庭审理了。”
张斐道:“你们急什么,这钱不到位,绝不开庭,看谁耗得过谁。”
许芷倩劝说道:“庭长,咱们还是要以公事为主。”
张斐道:“士兵们都还饿着肚子,这就是当务之急。”
之前蔡京告诉种谔,审期未定,种谔以为是陆诜还未到,也就没有在意,正好他也抽空去应酬一下,还跟曹栋栋痛饮了一番。
饮完之后,可真是忧心忡忡。
曹栋栋给他的感觉,就是这公检法真不靠谱。
如今陆诜来了,种谔赶紧派人去询问皇庭,什么时候开庭。
悬在这里,大家可都睡不好啊。
然而,皇庭这回是给他们一个非常明确的答案。
“没钱?”
种谔瞪大双眼,望着种朴,“你你有没有问清楚?”
种朴道:“孩儿起初也不敢相信,于是又再三询问,皇庭给的答复就是没钱,无法开庭审理。”
种谔人都傻了,“偌大的河中府,连审一个案子的钱都没有吗?”
种朴道:“据说皇庭来到河中府后,官府方面是一文钱未拨。”
种谔愣得半响,突然狠狠跺了一下脚,“官家身边有奸佞小人啊!”
种朴诧异道:“父亲为何这般说?”
种谔道:“否则的话,官家怎么可能会派这些人来来河中府,这公检法可真是太离谱了。”
武将在屋里跺脚,那些文官可没有这么低调,听说皇庭竟然以没钱为理由,拒绝开庭审理。
好家伙!
老子要不往死里弹劾你,老子就跟你姓张。
这河中府到处都是御史、巡检。
你这太离谱了。
更甚者直接跑来皇庭质问,你们皇庭分明就是挟皇命而令官员。
是皇帝亲自命令张斐来审理此案,同时大家心里也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就是要官府斗。
张斐就是不开庭,你们去上奏弹劾,去闹啊。
谁怂谁孙子。
第五百一十五章 狂人张三
望西楼。
两个酒保弯着腰,搀扶着门边,微微喘着气,听着里面的人声鼎沸。
其中一个酒保回头看去,瞅着那座无虚席场面,不禁又回过头来,“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客人。”
“你方才没有听见没,他们可都在聊着皇庭。”
“皇庭干啥了?”
“好像是关于什么大案子。”
正聊着,但见一个虎背熊腰,身着简朴的中年男子,是风尘仆仆往楼里面行来。
一个酒保立刻上前去,“客官,真是抱歉,今儿客满了。”
话音未落,后脑勺就被人重重拍了下,酒保猛地回过头去,但见是掌柜,顿时就怂了,垂首退到一边。
可那掌柜也不搭理那两个酒保,而是冲着那中年人拱手道:“种钤辖里面请,里面请,折将军他们都在二楼。”
“有劳了!”那中年人点点头,便是径自上得二楼。
请那中年人上得二楼后,那掌柜回到门前,将那两酒保拉到门外的角落里面,训斥道:“你们是瞎了眼,连种钤辖都不认识。”
原来那中年人名叫种诂,乃是名将种世衡的长子,种谔的长兄,目前担任泾原路钤辖,知原州。
那两个酒保很是委屈,是真不认识啊!
那掌柜的又道:“你们记住了,今儿不管是谁,不管里面有没有座位,一律先往里面请。”
“是,小人记住了。”
说着,那酒保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掌柜的,今儿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掌柜的道:“你们难道没有听说,关于小种将军的案子,要在咱们河中府的皇庭审理。这些将军们全都是为了此案而来。”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都在谈论什么官司。”
“这几天都得给我打起精神来,这来的可全都是贵客。”
“知道了。知道了。”
种诂上得二楼,便立刻见到一人起身喊道:“种兄,这边。”
种诂立刻走了过去,向酒桌前为首的二人拱手道:“折世兄,姚贤弟。”
年长的那位名叫折继祖,乃是府州知州,也就是目前折家军的掌门人。
年纪稍小的那位名叫姚兕,其父姚宝在仁宗时期战死定川,目前担任环庆路都监。
二人身后还站着几人,也都是西北将领,也包括那秦忠寿。
一番寒暄后,几人坐了下来,种诂先是举杯道:“多谢各位百忙之中,特地赶来给予我三弟支持。”
折继祖摆摆手道:“大质也勿要见外,此案不仅仅是种三郎一人之事,也与我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为兄听闻此非特例,今后咱们武将的案子,多半也都会交予公检法审理。”
“这事我也听说了。”
种诂点点头,又道:“不过这公检法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人纷纷看向秦忠寿。
秦忠寿赶忙将这期间所发生的事,跟种诂说了一遍。
种诂稍稍点头,“如此看来,这皇庭的审判,也算是公正啊。”
折继祖道:“若是仅仅是在于公正,而不论成败,令弟的案子,可就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