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307)

作者:南希北庆




安石问道:“你认为那些佃农承担得起吗?”

吕公著道:“自然是承担不起。”

王安石道:“那又该由谁来承担。”

吕公著坐了下去,“你这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啊!”

王安石又再安慰道:“这就是一个官司,他们若有办法脱罪,使出来便是,你就只需要公事公断便可,你若想得太多,顾虑的太多,反而会令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吕公著叹道:“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办。”

这都已经闹到开封府去了,当天就传遍朝野。

文武震惊。

这甚至都比吕嘉问状告开封县还要离谱,那吕嘉问毕竟是王鸿的下属,根据朝廷制度而言,若与不公,是可以上诉的。

只不过吕嘉问选择争讼,这个方式是有待商榷。

但你王安石可是参知政事,跑去状告几个地主。

这这真够给朝廷涨脸的呀!

御史、谏官立刻上奏弹劾王安石违反朝廷法度,损害朝廷威信。

早有准备的神宗,在当日就立刻开会商议此事。

赵抃身为宰相,率先站出来,“当初朝廷已经说明,只要在今年之内,补交契税,便可既往不咎,此政令可是经过陛下允许,中书门下发布的。

如今大家积极补交契税,而王学士却违反政令,还跑去开封府告状,老臣为官数十年,也未见过这种事,到时百姓也不知道到底是该听从朝廷的政令,还是要看开封府的判决。”

不少大臣纷纷点头附和,抨击王安石。

你王安石也是政事堂一员,你们自己颁布的政令,你自己又跑去告状。

这简直太扯了。

他们都已经找不出形容词,来形容王安石。

面对他们的抨击,王安石是一脸淡定。

赵顼看向王安石,问道:“王学士无话可说吗?”

王安石道:“回禀陛下,某些御史谏官好胡编乱造,血口喷人,臣已经习惯了,但是臣也从未见过,堂堂宰相,也睁着眼说瞎话,诬蔑自己的同僚。”

赵抃大怒,站出来道:“王介甫,你把话说清楚一点,老夫何时诬蔑你了?”

王安石问道:“敢问赵相,你可有看过状纸?”

赵抃道:“虽未看过,但你告得不是偷税漏税吗?”

王安石点点头道:“确实是偷税漏税,但与白契无关,我也是在清查土地后,才知晓,原来他们是用尽各种办法,偷税漏税。 朝廷当初颁布的政令,只是针对补交白契,既往不咎,可没有说,任何偷税漏税都既往不咎,那样的话,今年之内,谁也不会缴税了。”

赵抃是目瞪口呆,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其余大臣也是面面相觑,脸上散发着迷之尴尬。

状纸那么厚,开封府都还没有审查清楚,李开也就是随便翻了翻,都没有叫人审查,他觉得这太离谱了,朝廷给了定论再说。

但是他们一听到这事,想都没有想到,就下意识认为王安石肯定是就白契一事,状告那些地主。

无非就是故技重施,政治上斗不过,就放到公堂上去斗。

但就没有想到,王安石压根就没提这事。

第二百二十二章 实力之争

要说会玩,还得看王安石。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王安石这么做,肯定是针对白契补税一事。

他们借佃农刁难你王安石。

你王安石就拿此事去整他们。

平时也没看你去查。

这令文彦博等人非常无语,拿着治国去斗气,不寻思着如何解决这问题,反而令问题变得复杂化。

赵顼带着一丝疑惑地望着赵抃等人。

你们连事情都未有弄明白,就上奏弹劾。

弄得咱们好像挺不专业似得。

赵抃拱手道:“这是臣的过失,臣事先未查明白,臣愿受罚。”

大丈夫,有错就得认。

赵顼忙安慰道:“卿言重了,有误会,说清楚就行,卿莫要在意。”

之前沉默的司马光突然看向王安石,道:“王介甫,你身为参知政事,若知有人偷税漏税,何不直接下令调查,为何要去开封府告状,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御史林旦立刻道:“司马学士言之有理,朝廷自有规章制度在,政事堂乃是宰执之司,愿在开封府之上,你这么做的话,只会令政令法令不明。”

王安石看向林旦,笑道:“林御史说对,政令法令不明,自是不可取也。敢问林御史,你认为偷税漏税,是事关政令,还是法令?”

林旦稍稍迟疑了下,道:“虽事关法令,但你目的却是借法行令,你不过就是借此状,逼迫那些地主佃农补税罢了。”

“就算是,我以为也无可厚非。”

王安石道:“不法法,则事毋常;法不法,则令不行。之前政令之所以不通,就是在于此事关乎律法,但是我们却在此以仁德争辩,如何争得明白。”

说到这里,他看向文彦博,“文公之前认为,补税一事,不能一刀断之,应该考虑实际情况,否则的话,将会引发民怨。

这我也认同,但如果我们下达政令,免除那些佃农的税收,那又置法令于何地?是不是说,我们可以随便更改律法?有法而不循法,法虽善与无法等,治国无其法则乱也。”

文彦博立刻反驳道:“律法不外乎人情,守法而不变则衰也。”

“法变,而非是以令屈法。”

王安石沉眉道:“偷税漏税乃属违法之事,就算律法不外乎人情,但也要循法而行。这便是我诉诸开封府的原因。

诸位若觉不妥,可令开封府判决他们无须补税,但也必须要给出合法的解释,亦或者请求陛下以赦释法。但决不能说由我们几人商定,此法有没有用,合则用,不合则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是如此,国家必乱。”

他这一番说辞,是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对面是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看向赵顼。

这真的没得辩。

王安石说得非常清楚,你可以用政令的方式判开封府判他们免税,但必须要给出解释,亦可让皇帝释法,这才是朝廷规章制度。

不能说大家用同情来释法。

这岂不是乱套了。

文彦博、司马光也没法反驳这一点,以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最终都是皇帝用赦令释法,要么以仁义的名义开恩赦免。

这球又抛给了赵顼。

赵顼很是纠结,左看看,右看看,道:“此案究竟是怎么回事,朕也尚未清楚,且看开封府审理之后,若确有冤情,或有值得商榷的地方,再议赦否。”

赵抃、文彦博等人都拱手道:“陛下圣明。”

神宗这话,算是不

偏不倚,也没说非得要这税,若有特殊情况,可赦之,但也得先审理,若不敢审理,这里面铁定就有猫腻。

又能说服了谁。

林旦突然道:“可是陛下,王大学士所状与白契补税无关。”

王安石道:“这只是为了避免违反朝廷政令,这一百零八人都曾持白契漏税,到时自会一并审理,该罚则罚,该免则免。”

他也不藏着,我就是找个理由,针对的还是这事。

赵顼稍稍点头。

林旦郁闷死了。

早知道,就还不如直接就补税打官司,这里面会扯出多少事来。

司马光突然站出来,道:“陛下,若开此例,今后审查偷税漏税,恐都需司法决断。”

言下之意,今后朝廷也就不能以政令的形式,去判决别人是否偷税漏税,必须得以争讼的方式。

其实就是告诫赵顼,你得考虑以后,这么做会令治国变得更加复杂,咱大宋已经够复杂了。

不等赵顼开口,王安石就道:“你不是正在司法改革吗?”

赵顼立刻点点头,微笑地看着司马光,“卿也需要将此事考虑进去。”

司马光神情一敛,不接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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