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222)
作者:南希北庆
王安石点点头道:“争得是甚么?”
范纯仁回答道:“你们制置二府条例司是否违反祖宗法度。”
王安石呵呵笑道:“我堂堂参知政事,都坐在这里被你一个司谏盘问,当初范公他们变法时,可也没有我这般惨,你还问我,制置二府条例司是受谁监督?当然是受到司法的监督啊!”
范纯仁不由得眉头一皱,沉吟不语,他猛然反应过来,我这不就是在限制这制置二府条例司么?
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油然而生。
张斐稍显得意地瞄了眼王安石,但是得来地却是两道愤怒的目光。
一旁的许芷倩看在眼里,不禁暗自一笑,低声道:“这回他们可再无胜算了。”
“错!”
张斐一本正经道:“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胜算。”
富弼与韩琦相视一眼,二人均是轻轻摇头。
确实。
庆历新政闹得最严重的时候,也没有说让范仲淹坐在公堂之上,受人审问。
因为在此之前,司法是无法限制朝廷制定政策的。
这真的是头一回。
从这一点来说,还要谈限制,确实是有些过分了。
过得一会儿,韩琦问道:“范司谏可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范纯仁一怔,摇摇头,坐了下去,沮丧之情,跃然纸上。
这个问题十分致命。
张斐突然向许芷倩道:“钱顗的文案。”
许芷倩立刻将一份文案递给张斐,毕竟他们这回准备的比较少,也不需要怎么找。
张斐站起身来,突然看向钱顗,见那小老头似乎还神游在外,于是先拱手道:“钱御史。”
被遗忘已久的钱顗已经完全进入观众模式,听到张斐突然叫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立刻打起精神来,带着一丝紧张地看着张斐。
这些问题好要命,比庭辩还可怕啊!
双方都是毫无顾忌,刨根问底。
张斐翻了翻文案,问道:“据我所知,钱御史曾就王大学士的经学之道,提出过质疑,甚至于表示反对。”
钱顗点了点头。
“我反对!”
范纯仁突然站起身来,“此事与此案有何关系?”
张斐回答道:“二者有绝对的关系,待会我自会说明这一点。”
范纯仁问道:“为何不现在说明。”
张斐道:“这就是我们盘问的原因,钱御史未回答之前,我拿什么回答你?”
范纯仁坐了下去。
张斐又瞧了眼文案,向钱顗继续问道:“而钱御史对于司马大学士的一些改革变法的理念,是支持,且赞成的。”
钱顗点点头道:“是的。”
张斐道:“当时可还没有设立制置二府条例司,是不是可以说,这只是主观理念上的不同,当时钱御史的赞成和反对,并不代表对方一定违法和不违法,不知钱御史是否赞成我的看法。”
钱顗点了下头。
张斐道:“钱御史认为你之前的争辩,与此次公堂争讼,哪种方式要更为公正,也更为有效?”
范纯仁听罢,不禁是垂头丧气。
钱顗沉吟不语。
张斐等了一会儿,才道:“关于这个问题,钱御史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怎么回答,毕竟二位主审官会有自己的判断。”
言下之意,你说谎也无所谓,我不会欺负你的。
都已经摆在台面上,瞎子都知道答案啊!
钱顗点点头道:“此次审理更为公正,也更为有效。”
“多谢钱御史的回答。”
张斐又向韩琦、富弼道:“我之所以问这个问题,只是想证明一点,司法的监督是绝对有效的,甚至于在某些方面,要胜过御史谏官的监督,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补充。”
韩琦点点头道:“确实!你这个问题十分关键,也与此案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个问题无疑是上个问题的补充,给予司法监督一个有力的支持。
“我所有的问题都已经问完了。”
张斐坐了下去。
韩琦又看向范纯仁。
范纯仁起身问道:“王大学士,你说制置二府条例司接受司法的监督?”
王安石点点头。
范纯仁道:“那么今后制置二府条例司有违法之举,任何人都有权提起控诉。”
“我反对。”
张斐道:“什么叫做任何人都有权提起诉讼,这诉讼是要讲究证据的,我对你们此次起诉的证据还保留着质疑。”
范纯仁稍显尴尬道:“是,这是我说得不清楚。”
张斐坐了回去。
范纯仁又再问道:“那么今后制置二府条例司有违法之举,在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任何人都有权提起控诉。”
王安石笑道:“当然,不仅仅是制置二府条例司,中书门下,枢密院皆在司法的监督之下。”
“多谢。”
范纯仁拱手一礼,又向韩琦、富弼道:“我所有的问题也都问完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结案呈词
尼玛?
他们两个是不是在打配合,合伙来阴我们?
搞来搞去,好像这里除他们两个外,其余人全都成了受害者啊!
中书门下与枢密院那可都是中央最高机构,他们若都受到司法的监督,那其他部门……
王安石这种极限一换一的套路,使得不少人冷汗是直冒,不断地抹着额头,真是越聊越恐怖。
饶是韩琦、富弼不禁都是面面相觑。
主审官,受害者,傻傻分不清楚。
这官司打得可真是要命啊!
好在这盘问环节告一段落,那么证人自然也该回到观众席上面去。
呼……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王安石站起身来,是充满疲惫地走向观审席,坐在这里片刻,他都觉得比与人辩论一整日要累的多啊!
“恩师方才的回答可真是精彩极了。”
吕惠卿见王安石走来,立刻起身相迎,很是激动地说道。
司法监督也无所谓,只要一视同仁就行,他中书门下挺得住,咱们制置二府条例司也没什么可怕的。
毕竟咱这是一个新部门,没啥旧账可清算。
其它部门可就说不定咯。
可王安石却只是淡淡瞧他一眼:“是吗?”
吕惠卿似乎察觉到恩师神色不对,只是讪讪点了下头。
“那下回你去吧。”
言罢,王安石就坐了下去,还打了个一个哈欠。
对于他而言,这真的是无趣至极。
因为他所说得,全都是张斐的交代,对方连一点新意都没有问出来。
他虽然回答了问题,但却失去了灵魂。
毫无游戏体验感可言。
如这种辩论的场合,他上哪都得是主角啊!
这回竟然沦为路人。
吕惠卿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坐了下去。
而那边钱顗也坐在了另一边,相比起王安石的疲惫,他更多是呆滞,是迷茫,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
他甚至都不记得对方问了什么问题,因为那些问题都非常普通,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回答了什么,太简单了,不用过脑。
但怎么就成了这样。
因为从最后范纯仁那个问题来看,他们其实已经是认输了。
范纯仁问的是以后是否还可以状告制置二府条例司,那么也就代表着,他自己都不认为制置二府条例司会被撤销。
但大多数人并未发现这蛛丝马迹,他们还在期待着一场激烈的辩论。
因为就习惯而言,方才只是审问,关键还是在于后面辩论。
文人就好这一口。
但是身为主审官的富弼、韩琦,却知道这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瞧了瞧张斐,又瞧了瞧范纯仁。
来个总结呗,早点下班,别拖拖拉拉了。
张斐先是瞧了眼范纯仁,见他目光有些呆滞,于是先站起身来,目光一扫,见人人目光怀有期待,嘴角扬起一抹胜利的微笑,又看向韩琦、富弼,只听他有条不紊地言道:“首先,我要说明的是,这绝对是一场本就不该存在的公审。因为根本就不存在任何铁证能够指证制置二府条例司违反祖宗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