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212)

作者:南希北庆


哪有什么状纸,这又不是什么奇案,是什么情况,人人心里都很清楚。

韩琦不爽道:“老夫还会骗你一个耳笔不成,他们就是要用这个罪名起诉。”

张斐问道:“小民斗胆再问一遍,但不知对方是基于何理由,认为二者像似,适用于引例破律?”

韩琦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二者是否像似,你心里不清楚吗?”

张斐如实道:“小民确实不清楚,小民也不认为此案可以引用于引例破律,除非对方提供充分的证据。”

富弼忍不住开口道:“你不认同,而他们认同,这就是这场官司要争论的事情。”

张斐却道:“富公此言差矣,申诉可不能光凭嘴说,至少也得提供适当的论据或者证据作为基础。假如说,有人要状告王大学士与其妻子有染……”

“咳咳!”

这个假如,差点没令王安石背过气去,“你就不能换你自个比喻么?”

张斐解释道:“这种事放在小民身上,在别人看来,可能属于稀松平常。”

王安石无语。

你够狠。

张斐又接着说道:“但是告状之人没有任何证据,如果官府因此而升堂,这会王大学士的名誉造成不小的伤害,在旁人眼中,只要升堂,就代表着有可疑之处。同理而言,如果对方没有充分的论据,自然就不应该提起诉讼。”

韩琦真没料到,张斐会在这事上面较劲,道:“这容不得你拒绝。”

张斐道:“那我们将会向官家申诉。”

韩琦惊讶道:“怎么?你还想告老夫。”

张斐如实道:“未尝不可。”

“……?”

这回就连王安石都震惊地看着张斐。

小子!

你是不是有些过火?

这可是韩琦和富弼。

可不是那司马小光。

富弼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张斐。

韩相公你也敢惹?

韩琦阴沉着脸道:“你有胆子就再说一遍?”

张斐毫不畏惧,道:“当初韩相公不畏强权,据理以争,片纸落去四宰执,深得小民敬仰,今若有机会,小民欲效彷之。”

王安石嘴角抽搐着,拼命地憋笑。

富弼也低头挠了挠额头。

韩琦神情一滞,尴尬地瞄了眼富弼和王安石,咳得一声,问道:“怎么?你有把握能令老夫与富公都致仕回家?”

张斐道:“当初韩相公上奏时,心里想得肯定也不是要将那四宰执赶出朝野,争得还是一个理。今日小民也是争一个理,对方凭空捏造罪名,如果韩相公还强迫小民接受,这绝非公正之举。”

话说至此,他稍稍一顿,“于私,我们汴京律师事务所永远不会将一个烂了的橙子卖给客户,这是我们的信条。

如今制置二府条例司雇佣了我们汴京律师事务所,那么我们必将捍卫制置二府条例司的一切权益。对方在没有任何理由的基础上,就引用此罪名,如果我答应的话,我又如何向我们的客户交代。”

韩琦瞧向王安石。

王安石沉默不语,我都说了,有关律法的事,张三做主。

韩琦心想,你们两个可真是默契。

富弼直截了当地说道:“如果不引用此罪名,谁能保证你们若是输了官司,不会又出来一个制置九寺条例司。”

张斐回答道:“回富公的话,这是两回事。”

富弼问道:“此话何意?”

张斐道:“退一万步说,哪怕我们输掉官司,这与是否出现制置九寺条例司也毫无关系。”

第一百五十七章 报复

张斐的这个答案,真是出乎富弼的意料。

因为上回张斐接下这个官司时,大家其实已经说得非常清楚。

这等同于一次对赌协议。

亦或者可以理解为打擂台。

那么这回用“引例破律”的这个罪名,恰恰就是弥补上个官司。

情况就还是一样,你们输了,就撤销这制置二府条例司,也不能说换脸重生,如果对方输了,就不能再用这祖宗之法来弹劾新法。

大家是心照不宣啊!

富弼认为张斐肯定会接受。

而张斐现在却表示,哪怕我输了,还是可能会出现制置九寺条例司的可能性。

你这就太无赖了呀。

富弼稍显不悦道:“若是如此的话,这官司打着毫无意义。”

对方若是赢了,也毫无所获,对方为什么跟你们打。

张斐道:“回富公的话,官司是讲律法的,而非是讲意义的,从律法层面来说,他们纯粹是无理取闹,胡搅蛮缠,根本就不懂法。就说那引例破律的罪名,我一句话就能够让他们哑口无言。”

“是吗?”韩琦轻哼道:“老夫还就不信了,你倒是说说看,你怎么让他们哑口无言。”

张斐道:“就法理而言,官家是绝对拥有权力设立临时部门来处理国家危机的,不知小民说得对否?”

韩琦点点头道:“不错。”

张斐道:“从律法层面来说,制置二府条例司,它就只是一个临时部门,不管它叫什么名字,这都并不重要。如果可以在这一点上,引例破律,并且还成功的话,那无异于剥夺了官家设立临时部门的权力。但司法是没有这个权力的,那么此举将会严重破坏我朝司法体制。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些提出引例破律的人,都是不懂法的人,不是胡搅蛮缠,又是什么?”

富弼、韩琦相视一眼,眼中尽是愁绪。

嗯!

确实哑口无言。

他们哪能不懂这些,但他们谈得是政治,在政治层面上,就只是针对立新司变法,有中书门下不用,要立新司变法,这明显有鬼。

哪怕撤销了,也不可能说皇帝不能再临设新司,前线打仗,皇帝也经常是设临时部门。

而张斐谈得是律法,这就是两回事。

基于律法来说,一旦引例破律,将来皇帝成立临时新司,都可以引用此案阻止,等于是剥夺了皇帝的权力。

谁敢这么做,即便想,那也得迂回,可不能直接说。

话都说到这份上,这个话题就聊不下去了。

富弼最终问道:“若是对方以违反祖宗之法来控诉呢?”

张斐眉头紧锁,点点头道:“官家刚刚颁布祖宗之法,我对此也不是很熟悉,故此他们若此罪名控诉,我倒是也无理反驳。”

你不清楚?

这不就是你弄得吗?

这言下之意,就是这个罪名我接受。

可又有什么用呢?

问完这个问题,富弼便使退他们。

韩琦苦笑地直摇头道:“这小子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难应付啊!”

富弼瞧了眼韩琦,略显歉意道:“早知如此,我真不该邀韩相公共审此案啊!”

韩琦忙道:“富公万不可这么说,我们为人臣子,为君分忧,乃分内之事。”

富弼又问道:“不知韩相公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韩琦呵呵笑道:“我们就只负责审案,如今对方不接受,亦是常见之事,咱们就只需要告知君实他们一声,剩余的事,可与咱们无关。”

富弼连连点头道:“韩相公言之有理。”

是呀!

我们就是来审案的,确保公平公正就行了,至于你们的纷纷扰扰,你们自己去解决啊。

如果我们还来帮你们跟张斐争论,那就不是中立的了。

这有碍法律精神。

本就不想掺合此事的富弼,觉得这真是一个完美的解释。

……

“好小子!”

出得政事堂,王安石激动地拍了下张斐的肩膀,由衷地说道:“你这胆量可是要胜于我啊。”

他王安石绝对算是猛男级别的,怼天怼地,但他现在也不敢跟富弼和韩琦这么说话。

上面还有皇帝罩着,我怕什么。张斐淡淡道:“他们必须要为他们做的事付出代价。”

王安石诧异地瞧了眼张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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