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198)
作者:南希北庆
如果新法有问题,那咱们就事论事,就法论法,有证据,你们就拿证据出来,别再扯什么祖宗之法。
赵顼也点了点头。
他定调祖宗之法,也是要避免这些人拿祖宗之法来威胁他,结果对方还是要这么干,那就只能用一次,回回用,那他也不会答应的。
富弼、文彦博、司马光他们也都纷纷点头答应了下来。
……
而作为祖宗之法的奠基者张斐,此时正忙于买卖之事。
倒不是说他不关心朝野里面那些事,而是他深知,局势只会愈发严峻,他不能再单兵作战,他需要一个强大的团队。
汴京律师事务所对于他而言,也是至关重要。
“还是不行啊!”
张斐在审视完这几日所拟定的契约后,是直摇头,“但好在都是签临时的,到时还能够再换一份。”
范理诧异道:“我昨夜都审查了好几遍,没有发现什么错漏啊!”
张斐道:“我指得不是错漏,而是这些契约的文笔、用词是完全不同的,太具有个性化。”
范理讪讪道:“这就不是一个人写得,当然会有一些诧异,但大致上还是依照你给文本去写得。”
张斐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你应该还记得,我为那房贷担保之事,我就担保就是那张契约,如果其中任何一个字不同,都与我无关,而我自己的事务所,却弄得是杂七杂八,这如何能行。”
范理道:“那边就是房贷这一门买卖,咱们所接买卖,大多数都不一样,光那什么版权契约,人人要求不一样,这就不可能规范起来。”
张斐却道:“必须一样。”
范理纳闷道:“如何一样?”
张斐道:“如果在立契形式方面,我们都不能做主,那我们就将受制于人。”
“什么受制于人?”
许芷倩突然走了进来。
“小事。”张斐又向范理道:“你先将这些契约都给我分类好,我再想想该怎么立契。”
这事就没法事先做准备,因为他也得看看,当代商人、市民对于律法服务的需求,根据他们的需求,再制定出规范、统一的契约范本。
但肯定是要规范,这样的话,他就心里有数,不会出现太大的乱子。
“好吧!”
范理点点头,拿着契约就出去了。
许芷倩立刻坐下前来,“你还用心思做买卖?”
张斐道:“我的心思全都在这上面。”
许芷倩道:“那吕校勘都知道要确保万无一失,你也应该为此做准备。”
张斐啧了一声:“你信我,虽然这事可能很麻烦,但王大学士就不可能让他们得逞的,真要闹到公堂上去,那就是血亏啊。”
许芷倩却是担忧道:“话虽如此,但朝中之事是说不准的,关键此事是因你而起的,要闹起来,说不定真会将你牵连进去,我觉得你还是做好万全准备,以便不时之需。”
“我不可能将精力花费在一个可能性极小……”
话说到此,他突然看向门口,皱了皱眉头:“也许你……你是对的。”
许芷倩回头看去,只见王安石和吕惠卿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风口浪尖
王安石是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他的新法启动,竟然是要从一场官司开始。
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但也由此可见,富弼的那番话,其实是很有道理的。
有些事情,你一旦开了先例,必然会有人效彷。
当初张斐状告朝廷时,你王安石也是振振有词,那么如今你也必须接受这个要求。
同理而言,如果你王安石为国为民,御史谏官就不能反对你,那么今后谁结党营私,为己谋利,御史谏官也是不能反对的。
凡事都是有两面的,而政治的两面性又是高度敏感的,副作用是必然出现的,哪怕其中一面能够给你带来多少好处,你也一定要考虑另一面又会带来多少弊端。
除非是在存亡之际,否则的话,大多数政治家,都会宁可少一点好处,也要尽量减少另一面的副作用,因为政治的关键,还是在于稳定。
因为从百姓的角度去看,这好的政策,那是理所当然的,但同时又会拒绝接受副作用。
但任何政策,都是有利有弊的,世上就没有完美的政策,导致往往许多决策出来时,百姓都不理解,这个问题这么简单,我都能够解决,你们为何就不这么做呢,就是他们不太会考虑,解决这个问题,可能会引发出更严重的问题。
冗官问题多简单,裁人就行了呀,可谁能保证,不会将李自成也给裁了。
其实“事为之防,曲为之制”,也就是指这一点。
核心是“防弊之政”,而不是说让你积极进取,大刀阔斧,乘风破浪。
……
事已至此,王安石也只能接受,故此出得大殿,他立刻就带着吕惠卿跑来张斐。
张斐这个小卒突然就变得至关重要。
许芷倩向王安石行得一礼后,就识趣地退了出去。
“臭小子,我这回可算是被你害苦了呀!”
这坐了下来,王安石是苦叹一声。
真会说话,大家之前可是合作共赢,出了问题,就成帮我呢?张斐心里滴咕了一句,但同时也觉得非常惊讶,他也带着一丝抱怨地语气:“王大学士,不……不是吧,你能允许他们闹到公堂上去?”
王安石是尴尬不语。
吕惠卿解释道:“他们揪着你那场官司,一直攻击恩师,甚至还将官家给拉了进来,暗示如果朝廷不给钱顗上堂的机会,那么官家根据你那场官司所定下的祖宗之法,也将会受到质疑。”
张斐听得是眉头紧锁,心想,看来这锅我是背定了。
王安石见他似乎不太自信,立刻问道:“你可有必胜的把握?”
“我……”张斐叹了口气:“当时我跟吕校勘说得很清楚,这公堂之上,亦如战场,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即便我有必胜的把握,我也不可能给予王大学士这番承诺。”
王安石就问道:“那你到底有没有必胜的把握?”
张斐沉吟少许,“这场官司对于王大学士而言,其实是非常有利的,因为当今的祖宗之法,是怎么解释都是可以的,而他们是进攻方,我们是防守方,那么对于我们而言,只要不输就是赢。在公平的环境下,我不认为我会输掉这场官司。当然,这也得考虑到将会由谁来审理此案?如果他们官官相护,那我也没有办法。”
“目前还未确定。”
王安石想了想,“但我是不可能审此案。”
张斐问道:“会不会是司马大学士?”
“他的话……”
王安石还未下结论,吕惠卿突然道:“我估计也不大可能。”
张斐问道:“为何?”
吕惠卿道:“因为如果输了,这将会影响到司马学士在朝中的威望。”
“也是。”张斐稍稍点了下头。
司马光可是目前朝中唯一能与王安石抗衡的,不管是年纪,还是威望、资历,关键司马光同样也具备变法的能力。
然而,司马光之前已经输给张斐一次,要是再输的话,这对司马光在朝中的地位是个不小的打击。
但是打官司这种事,可不是司马光所擅长的。
那么出于对他的保护,多半是不会让他出面的。
“那会是谁?”
张斐又问道。
吕惠卿道:“我还是认为富公的机会最大。”
王安石也点点头,“此案若不是富公和赵相出面,也就闹不到公堂上去,但是赵相掌谏院,其中又有不少谏官也参与其中,应该不会让来审,由富公来审的话,相对是比较公平的。”
吕惠卿叮嘱道:“张三,富公老而弥坚,这口才不亚于恩师和司马大学士,你可得小心一点啊。”
“任谁面对富公,只怕也不敢麻痹大意。”张斐苦笑一声,又问道:“对方会请人辩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