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1402)
作者:南希北庆
“我也认为是如此,但这也是令人头疼的地方。而且。”
富弼道:“根据吕庭长和范检察长的来信,当地百姓愿意归附我朝,主要是因为公检法和法制之法,而非是儒家思想。”
此言一出,在坐的司法官员,心里微微有些不爽。
虽然事实是如此,但你不用说出来啊!
富弼又看向张斐道:“不知大庭长对此有何见解?”
张斐道:“为什么法制之法会深受当地百姓的喜欢,是因为法制之法的具体理念,就是人们捍卫权益的一种共识,这种共识自然也是不分族群的,没有哪个地方的人天生认为偷抢是光荣的。”
富弼稍稍点头,“言之有理。”
张斐道:“所以,我建议立法会从临时法中,将符合法制之法理念的条例抽出来,制定出一部基本法,而至于其它的,可以让他们地方自己立法,由朝廷授权,在地方组建立法会。”
司马光道:“但这样会跟庭长带来麻烦,假设熙河地区,以吐蕃或者党项习俗立法,如果从中原调派庭长过去,可能会水土不服啊!”
张斐道:“当各地立法之后,那些地方法,必然是要回到朝廷,制定成文本,身为庭长多看几条律例,这应该不是问题。”
司马光差点没有笑出来,“是吗?”
“咳咳,当然个人习惯也有些不同,就比如我,记忆力不行,就只能翻书。”
张斐稍显尴尬道。
就事论事,其实他已经很不错了,因为当今的语句格式,他本就记着很费劲,关键能坐在这屋子里面的,全都当今世上的顶级天才,天赋方面,就没得比,他也从来不去比。
跟苏轼比诗词,跟王安石比文章,你这是多想不开,才会去比这些,在风月场合,抄一点,装装逼,搞搞气氛,那是可以了,在正式场合,他一般就是直接认怂,老子就写不好,老子就是请枪手,你们想怎样,不是我不努力,而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比不上你们,那还不如干自己擅长的。
话说回来,其实司马光和王安石也都习惯了,很少就这事批评张斐,只是方才听到张斐劝人多读几条法律,司马光就有些忍不住了。
富弼呵呵笑得两声,又道:“大庭长言之有理,法律条例不会轻易变动,只要各地法律汇编成书,身为司法官员,将这些记住,也不是什么难事。”
赵抃抚须道:“其实法制之法的理念与儒家思想,并不相悖,虽然儒家强调的是道德,但也只是将利益束缚于道德之中,而法制之法只是将利益放在表面上。其实对于法律而言,理应说得更加准确。我看中原与边州的区别可能只在于,户婚律、继承法,等一些家庭财产的分割上面,不会有太多的不同,只要他们接受法制之法,儒家思想迟早也会影响到他们。”
司马光他们听得也是频频点头。
如果法制之法不与儒家相近,他们也不会支持的,不可能脱离这个核心价值观。
赵抃又道:“不过这羁縻州,一般都是在边境,对外接触频繁,我反倒是认为,这里面可能存在着问题,比如说私盐问题,这个到底是地方为主,但是朝廷为主?”
张斐道:“关税永远是国家统一制定,边州不可擅自决定。”
赵抃道:“如果在熙河禁盐,熙河百姓吃不到盐,这又怎么办?”
张斐道:“这不用担心,因为大庭长肯定会否定朝廷的这项政策,政策不能以剥夺百姓的生命为代价,你可以禁,但必须提前进行储备,这就是公检法的作用所在,当然,政事堂肯定不会喜欢的。”
赵抃愣了下,旋即笑着点点头,“这倒也是,如今人人都说,当官越来越难了。”
富弼也是笑着直点头。
这就是他必须大庭长来的原因,你要不清他来,他直接给你否了,你怎么弄?
毕竟法制之法解释权,还是在大庭长手里,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有些地方,他们还是转不过弯来。
正当这时,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正是御史蒋之奇。
“蒋御史有何事?”
富弼略显诧异地问道。
蒋之奇先是行得一礼,然后道:“回富公的话,我们御史台有一件案子需要大庭长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无比震惊。
在立法会逮捕大庭长吗?
你们御史台玩得倒是够花啊!
许遵当即急了呀,“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蒋之奇笑道:“我们只是请大庭长协助调查,暂时是不存在误会的。”
张斐站起身来,从容不迫地说道:“岳父大人勿要担心,如今御史台也要讲证据,说不定还要打到最高皇庭去。”
蒋之奇道:“大庭长可真是风趣,若真打到最高皇庭,也不可能大庭长亲自审。”
说着,他又补充一句,“我们御史台一直都讲证据。”
张斐笑道:“我曾经在里面待过。”
蒋之奇道:“不也安然无恙吗?”
张斐道:“但这回我肯定不会在里面待。”
“大庭长请。”
“请。”
说着,张斐又向富弼他们拱手,“抱歉,我得先去一趟御史台,协助与蒋御史他们查案。”
说罢,他便跟蒋之奇离开了。
司马光焦急地看着许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真是太突然了。
许遵一脸蒙圈道:“我也不清楚。”
富弼道:“你们也莫要担心,蒋御史来立法会将大庭长请走,若是大庭长是无辜的,那定会安然无恙。”
御史台。
“抱歉,劳烦大庭长亲自来一趟。”
在御史台虚席以待的冯京,是亲自为张斐泡上一杯茶。
如今谁也不敢再小看张斐,因为他们发现,这大庭长的权威还是挺大的,如今再搞小动作去得罪他,一旦被查到,基本上就完了。
张斐笑道:“冯中丞太过客气了,协助御史台调查,这也是属于我分内之事。就是这一路上,我都没有想明白,到底是什么事?”
冯京稍稍思考后,才问道:“不知大庭长与慈善基金会是什么关系?”
张斐稍稍一愣,道:“成立慈善基金会的建议,就是我提出来的,之前我还是主事人,但在我去河中府之后,就交给白矾楼少东主樊正,如今我只能说是慈善基金会一个主要捐赠人。”
冯京道:“是否还有利益来往?”
张斐沉吟少许,才回答道:“慈善基金会是专门捐助别人的,除非你在里面担任职位,否则的话,是没有直接利益来往的,但是慈善基金会涉及到买卖比较多,与我的商铺也有买卖上的合作。”
冯京道:“但是据我们调查所知,慈善基金会许多动向,都是大庭长的主意。”
张斐点头道:“是的。但我只是给予建议,是他们采纳了我的建议。”
冯京道:“那么慈善基金会在登州港口建造货船,做出海买卖,可也是大庭长的主意?”
“是的。”
“大庭长又是否知道,上回大庭长审理的登州强弩一案,涉及的海商其实也与慈善基金会有着密切关系。”
“这我还真不大清楚。”
张斐笑道:“但是我现在知道冯中丞为什么请我来,冯中丞认为我在为慈善基金会谋利。”
冯京道:“不是认为,只是怀疑。”
张斐道:“慈善基金会从法律中得到的真正利益,是在修订临时法时,删除了禁海条例,而我的判决只是允许海商们在海外使用强弩来保护自己,如果御史台以此来控诉我的话,我就是闭嘴,一句话不说,御史台也是赢不了的。”
冯京笑道:“我们当然知道,大庭长家财万贯,海商那点利益,大庭长真的看不上。”
张斐道:“虽然我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冯中丞说得绝对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