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1212)

作者:南希北庆


但是我们会及时各地价格统计起来,又分发给各地发运司,让他们去调整征税计划。”

这回不禁是司马光,就连富弼、韩琦都是直摇头,这个理由就太难令人信服。

你既然规定不了,那你就别这么干,你没有明确规定,那不就是让人有机可乘吗。

就连赵顼都是轻微地摇摇头。

在坐的革新派官员,也变得是忧心忡忡,这理由站不住脚啊!

赵抃点到即止,又向张斐道:“真是抱歉,本庭长只是好奇问一句,张检控,你可以继续询问了。”

“没事,大庭长正好问了我想问的。”

张斐对此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又向薛向道:“薛发运使,你对芜湖县这种情况怎么看?”

薛向道:“我绝不会赞成这么做,因为这有违变法的理念,王相公的变法理念是富国富民,如果我事先知道,那我一定会严惩芜湖县发运司的官吏。”

张斐问道:“你是否有证据,证明你所说的话。”

“有!”

薛向道:“自从我出任发运司以来,我是四处巡视,走遍东南六路,不敢有丝毫怠慢,而我去过的州县,当地发运司都是以丰收地区的米价进行折算,至少都是当地米价的三分一,更有直接减少一半的情况,是大大减轻了当地百姓的负担。”

张斐点点头,又看向周正,周正立刻捧起一摞厚厚的证据,站起身来,又见张斐手指那些证据,言道:“这里是薛发运使近几年去往各地巡视的公文证明,以及当时当地征税的具体账目。都足以证明薛发运使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他一直在执行新法的理念,就是民不加赋而国用饶,国库因此节省支出,同时减轻百姓的负担。”

赵抃道:“呈上。”

王安石立刻是扬眉吐气地瞪向司马光,这既是被你们认为的小人、恶人,你们才是小人。

证据呈上之后,赵抃也看不完,只是分给下面的助审官看。而张斐又继续问道:“但是薛发运使,你统管着东南六路,出现非法赋敛的情况,你认为自己有没有责任吗?”

这一句话,问出大家心里都想问的,包括革新派的官员,这种情况可不是假的,确实发生了呀,没得辩啊!

薛向斩却是钉截铁地回答道:“我没有一丝责任。”

此话一出,别说司马光他们,就连王安石都被吓到了,这回答的好像是有些不要脸啊!

张斐故作诧异后,才问道:“薛发运使为何回答的如此肯定?”

薛向道:“如果我知道这种情况,我一定会严格处理,但我的职权到底是执行新法,我是既没有监察权,也没有监察的人力,东南六路那么大,我哪里顾得过来。

当然,朝廷这么安排,这也合情合理,因为如果监察权也在我手里的话,这明显违反了祖宗之法,事为之防,曲为之制。

我是需要监察官署的辅助,关于这位李兄弟所言,显然是监察官署的失职,如果监察官署及时向我汇报情况,而我没有处理,那是我的失职,但我没有收到任何有关这方面的汇报。”

张斐问道:“薛发运使指得监察官署是?”

薛向道:“御史台。”

第七百二十五章 回旋镖

御史台?

这一支回旋镖射出,在场的革新派顿时变得是亢奋不已,心中连连称妙。

而富弼、司马光不约而同地皱了下眉头。

就连大庭长赵抃也陷入沉思之中。

这是是御史台的责任?

在一刻钟之前,都无法想象,薛向会将责任推给御史台。

这听上去,更像似一种较为幼稚报复。

你说这是我的错,我说这是你的错。

可仔细一想,他说得好像也有些道理。

这里面涉及到一个非常复杂因素,那就是下属犯错,上司是否应该承担责任,还是说监察机构承担责任。

但根据以往的案例来说,还是上司负责居多,监察机构通常只是担任举报的角色。

因为在古代司法理念中,处处都透着连坐思想,下属犯错,必然是要追究上司的责任。

可放在皇庭审理,这仿佛就变得不一样了。

就连赵顼脸上都出现困惑之色。

王安石微微笑道:“我就知道,这小子看上去逢人便笑,但却极为小心眼,御史台如此轻视他,他必会采取报复的手段。”

这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张斐教薛向这么说的。

薛向虽然聪明,口才也非常不错,但到底没有庭审的经验,对司法也不是说非常精通。

“御史台?”

张斐也是故作惊奇,问道:“薛发运使的意思是,真正应该为芜湖县情况负责的是御史台?”

“正是。”

薛向道:“当初太祖太宗设立这一整套制度,就是希望官署之间,各司其职,相互监督,故设有御史台、谏院,等监察官署。

虽然我统管着东南六路的发运司,但是我手里缺乏监督的职权,而且让我来监督自己,也是不合理的。

根据朝廷法度而言,理应是御史台察觉到这种情况,先向我汇报,如果我视若不见,亦或者有意包庇,他们再向朝廷申报。

但如今的情况是,御史台不但没有向我汇报,反而是有意隐瞒,然后趁机告我一状。他们将自己的失职,全都怪罪在我身上,这不是栽赃嫁祸又是什么?”

这一番话下来,所有的官员几乎都思索起来。

张斐问道:“薛发运使可有证据,证明他们是有意隐瞒?”

薛向道:“如果不是的话,那我就不应该是从京城百姓嘴里得知此事的,事先我是毫不知情,但御史台方面却是非常清楚。”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什么似得,“不,或许他们也只是最近才知道的,而并非是故意隐瞒。”

张斐问道:“此话怎讲?”

薛向道:“据我所知,去年江南东路的监察御史钱志正在江宁府拜访几位好友,并且与好友一块游山玩水,以及花费了五百多贯的公使钱,他的好友也跟着用了一些。也许这是他们没有及时告知我的原因吧。”

这可真是赤裸裸地讽刺啊!

不少官员偷偷瞄向赵顼,但是皇帝仿佛只是在认真倾听。

张斐拿起一份文案来,“大庭长,这是有关御史钱志在江宁府的花费,以及他具体拜访了多少位好友,里面有写明详细的名字和地点、时间。”

没有官员质疑这份文案,因为这是很常见的现象,但是放在这里的话,这就是非常关键的证据。

因为这可以证明,在案发之时,御史并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

赵抃道:“呈上。”

张斐将证据递上之后,突然直接向赵抃问道:“大庭长,我资历尚浅,不太懂御史台是如何运作的。方才大庭长说自己曾在御史台和谏院待过,故此我也想请教一下大庭长,御史台到底是该如何运转的,是不是真如薛发运使所言,在发现情况,应该先向薛发运使汇报,然后再决定是否上报朝廷?”

赵抃犹豫好一会儿后,然后才点头道:“除非一些特殊案件,否则的话,理应如此。”

张斐问道:“大庭长指得特殊案件是?”

赵抃道:“如谋逆等案件,这些就先汇报给朝廷,以免打草惊蛇。”

张斐又道:“此案不在其列。”

赵抃点点头。

“多谢大庭长相告。”

张斐微笑地点点头,然后又向薛向道:“故此薛发运使是不否认芜湖县发生的状况,只是认为应该是御史台来承担这些责任。”

薛向点点头道:“是的,也许此类情况不止发生在芜湖一地,但我已经是竭尽所能,去减轻百姓的负担,只不过我缺乏御史台的支持。

但好在如今有了检察院,我非常期待检察院能够去东南六路,我相信检察院若去,这种情况是绝对不会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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