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1024)

作者:南希北庆


至于说京东东路之事,那的确是人祸所至,但并非是青苗法所至,欠债还钱本是天经地义,以前青黄不接之时,百姓所受其累,是要胜于当下,但也无人生乱,可见此番动乱正是有人从中作祟,才导致如此。”

吕惠卿立刻帮腔道:“陛下明鉴,京东东路之乱,是在于青州之后,为何如此,很简单,因为公检法使得青州财政入不敷出,且今年秋税也有可能收不上来,但是众所周知,其余州府是欣欣向荣,财政与日俱增,故而引得某些人欲搞乱京东东路,转移大家的视线。”

“一派胡言!”

文彦博怒斥一句,“京东东路的危机,就是青苗法所至,你们强迫富户借贷,又糊弄本不需要借钱的百姓借贷,趁机盘剥百姓,故而闹得是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你们怎还有脸推卸责任。”

说着,他又向皇帝道:“陛下若是不信,可派人前去调查,一问便知。”

邓绾道:“启禀陛下,根据御史传来的消息,确实有富户分摊青苗钱的现象,但并非是强迫所至,而是他们心有内疚,自愿帮助官府,富户从官府借得青苗钱,然后再给乡里所需要的百姓。文公不可能不知。”

文彦博掌御史台,当然知晓,但他也知道,这些御史都是支持新政的。

两方各执道理,在赵顼面前,又争吵起来。

“行了!”

赵顼恼羞成怒,一拍桌子,“都已经到这种地步,尔等还有功夫在此争吵,朕现在不想追究责任,尔等必须赶紧想办法,平息京东东路的问题,否则的话,休怪朕不讲情面。”

“臣遵命。”

龙颜大怒,他们也只能拱手领命。

未等他们直起身来,赵顼便已经愤然离去。

王安石和司马光站直身体,默契的看向对方,然后狠狠地互瞪一眼,争先恐后地出得大殿。

如许遵、陈升之、吕公著等大臣,则是忧心忡忡。

平息?

怎么平息。

而他们的忧心忡忡,也被孟乾生他们看在眼里,这眼中闪烁着喜悦之色。

此事要平息,非常简单,什么新规定全部废除,然后换一拨人上去,拨乱反正,平息众怒。

以往都是这么干的。

王安石的能力毋庸置疑,司马光在个人执行的能力上不如王安石,但是他的团队是远胜于王安石,他们要解决各自的问题,其实也不难。

难就难在,自己的对面都是彼此。

实力相当,权力相当,且都已经抓住对方的软肋,正在往死里捶。

当你权力压不过对方,你就没法解决这些问题。

之前,他们还有些忌惮张斐,但如今双方似乎都忘记张斐的存在。

因为张斐回京后,基本上是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此时,张家还是沉浸在双喜临门的喜悦中,只见一个魁梧汉子领着几个工匠在那廊道的路口上敲敲打打。

“豹哥!好久不见。”

这时,张斐走了过来。原来那魁梧汉子正是李豹,当初张家的重新装潢,也是李豹领着人弄的。

“哎呦!是张庭长,小人见过!”

“都老熟人了,就无须多礼了。”

张斐抬手打断他,又道:“倒是在这大冬天请豹哥过来干活,可真是对不住啊!”

李豹忙道:“张庭长言重了,我还得谢谢张庭长让兄弟们过个好年。”

一旁的工匠们也纷纷向张斐表达感激之情。

家里两个孕妇,凡事都得小心,在穆珍的建议下,张斐找来李豹他们,将那些台阶、门槛暂时铺平,或者降低高度。

顺便,也问问外面的情况。

在与那些工匠聊得几句后,张斐便与李豹来到廊道上。

“外面情况怎么样?”

“我们只是稍稍有一点动作,这局势就一发不可收拾。”李豹道:“而原因就在于,那些大地主也在煽风点火,他们借此将责任都推给百姓和官府,同时正准备进一步壮大自己的势力,这种混乱局面,他们往往都能浑水摸鱼,兼并更多的土地。”

“他们永远不会令人失望的,吃人是从不吐骨头。”张斐点点头,又道:“所以咱们也得小心一点,可别到时收不住了。”

李豹点点头道:“如果有官府的配合,那还是能够控制住局势,因为我们掌握了不少的债务,而且都是非常关键的。”

正当这时,牛北庆突然走了过来,“三郎,那吕校勘来了,俺说了不见客,可他偏说你一定会见他的。”

张斐点点头道:“他说得很对。”

书房。

“富公此番召你回来,到底只是为立法会,还是让你处理青州的问题?”

吕惠卿似笑非笑地问道。

张斐道:“主要还是为求处理青州的问题。”

吕惠卿道:“你一天到晚,坐在家里,就能处理好青州的问题。”

张斐苦笑道:“首先,我之前就说过,如果京东东路其余州县的问题,处理不好,同时青州问题得到解决,这对于王学士而言,是致命的。

其次,我一直在派人打听青州的情况,要处理起来并非那么容易,不在于问题多么复杂,而是在于阻力太大,不瞒吕校勘,即便现在让我当庭长,我也难以解决,毕竟当地的官员可不会像元学士一样配合我。”

吕惠卿对此深表认同,他也认为河中府的成功,关键不在于张斐的个人能力,他们是功不可没,毕竟他们一直在配合张斐,又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张斐不禁苦笑道:“我要有办法,就不会闭门谢客,你们双方要是这么斗下去,谁也解决不了问题。”

吕惠卿道:“但是这种时候,谁也无法让步。”

张斐皱了下眉头,又看向吕惠卿,“吕校勘的意思是?”

吕惠卿道:“我也以为玉石俱焚,是大家都不想见到的。”

张斐苦笑道:“这可有点难。”

吕惠卿笑道:“对于别人或许如此,但是对于你而言,我相信并非那么难。”

刚刚送走吕惠卿,许遵便回到家里。

“那吕惠卿来过?”

“嗯。”

张斐点点头。

“他们也真是自作孽啊!”许遵不禁叹了口气,又道:“如今两地局势是愈发不妙,你打算何时出手?”

他当然知道,张斐回来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不管帮哪边,但你至少得动起来,可张斐如今天天在家照顾孕妇,可是,可是哪需要他照顾,最多就是聊聊天,解解闷。

张斐笑道:“岳父大人或许有些误会,我没有打算出手。”

许遵一愣,“你你没有打算出手?”

张斐点点头,“因为现在对公检法的一个非议,就是河中府的成功到底是公检法,还是我张三。如果我再出手解决这个问题,且不说能不能解决,即便能,那也是不打自招,对于公检法反而是毫无益处的。”

许遵道:“既然如此,那富公为何召你回来?”

张斐道:“上立法会做解释啊!”

“?”

许遵沉眉看着他。

张斐直点头道:“真的,日子都已经定下,过两天我就得上立法会做解释。”

根据当初的立法会建设,立法会只是一个临时部门,不是一个常设部门,它是由各地司法官员回京调任,以及各地赴京参加科考的学生组织成的。

这么安排,是因为各地情况不一样,不能以汴京的情况为准,去为全国制定律法,那十有八九会出事的。

毫不夸张的说,汴京就是国中国,这里的情况与其它任何一个州府不一样。

故此,立法会连个正式官署都没有,富弼常年是在家办公,偶尔去去政事堂,商谈一下国家大事。

故此此次会议的地点是安排在相国寺。

首先,当然是相国寺够大,能够容得下这么多人。

其次,因为相国寺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佛寺,它是背靠皇家和权贵,是同时具有商业和政治两种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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