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天策(411)

作者:苏渔川


张仲宽恍然大悟,抚掌叹道:“不错不错,营务自家的田亩,自然更加卖力些,收成提高也是理所当然!”

陆鸿接着道:“况且朝廷造渠修路,绝不落下,总是有益的。”

其实他还有一个因素没说,也没算,那就是洪成的“占城稻”。如果事成,一季变两季,亩产还要翻倍,说不定要不了十年,也就全部还清了!

随后他又说了第二条路:“还有就是发售国债,集资购田!”

第三百六十三章 赴宴(五)

“国债?!”

面前的三人异口同声地叫道。

他们显然并不能拿得准这个新鲜词汇,但是从国、债两字的拆分来看,隐约觉得,这个所谓“国债”,或许真是个不得的物事,而且多半是个偏门的玩意儿!

陆鸿见到三人惊奇、疑惑的神色,暗感好笑,故意左右瞧了瞧,卖了个关子,说道:“季权公,方才不是说要入席?”

张镒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神情,带着沙哑的嗓音爽然一笑,说道:“不错,先入席再说,杯酒之中定天下,方是豪杰所为!”

他指着大儿子张仲宽,看似随意地又添了一句:“仲宽,你也一并入席。”

说着话,便引着陆鸿向饭厅走去。

顾综跟在后头,与张仲宽并肩而行,看着张镒与陆鸿的背影,心中忽然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老夫子待客之时,向来是不曾邀过儿子相陪的,今日却指名道姓地让张仲宽入席,这其中却不知是甚么道理。

况且听他话中的意思,是要边吃酒边谈事,这又是前所未有的。

这张季权一日破了两例,表示其心境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

这可不得不小心在意了……

现在江南变了天,大部分氏族都在一夜之间失了方向,家家惶恐,人人自危,无奈无助之下,都以张镒马首是瞻!

因此张镒的态度,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大部分江南氏族的意志。

顾家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顾综一面仔细思量着前后的变化,以及几人在这期间的一切谈话;一面蹙着眉头,小心翼翼地跟着。

陆鸿虽然对形势瞧得通透,却不知身后的得力助手顾综,在转着这般患得患失的心思。

他当然也没空去理会顾综的想法,而在全心全意地应付着张镒。

这位前任南唐的宰相,正一路走一路向他打听“三级科举制度”,似乎显得颇有兴趣。

陆鸿是这个“三级科举制度”的首倡者,也是推动者,因此对答如流,解释详尽,倒也尽可招架的住。

至于张镒此时的想法,又和之前的“待价而沽”不同。

之前他张家并没有表示出任何态度,所以进退之间,都有极大的腾挪余地。

但是如今形势完全不同,老大张仲宽已经明确表态,要响应朝廷的号召!

想到这个外表木楞,其实很不省心的儿子,说实话张镒有些郁闷,但是他不得不开始做点儿甚么……

张府的本址其实是在苏州,所以有张镒原定在半个月前“回”苏州的一说。

建邺城内的这座府院,是张镒方便上朝公事,而置办下的一处别业,既叫“张府”,也有个别名叫做“静棠园”。

在陆鸿的眼光看来,这座静棠园,在花木布置、亭榭楼阁的布置形态上,已经初具明清江南园林的典型风格,一条本可无所阻碍的回廊,偏偏做得曲径通幽,反而更添几分别致。

张家的饭厅,其实就在客厅的正东面,二十几步的路程,偏偏转了三个弯儿,绕过一堆假山石、一株老松树,这才到了饭厅门口。

陆鸿不禁想起李毅在青州建的都督府来,那都督府虽然造得宏大壮丽,一应景致唯恐不高雅、生怕不贵气,也是一座难得的好园子。

那青州都督府与这静棠园比起来,虽然长于气派风度,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难免失于粗犷,可谓各擅胜场!

陆鸿现在心中喝了一声彩,才指着回廊之外,那片十分有限的小天地中,花草树木错综复杂、变幻莫测的景致,向张镒赞道:“江南人的心思精巧,已尽在贵府之中了!”

他一句话既恭维了静棠园的景致,又称赞了江南人的性情,张镒听了之后,十分难得地畅怀大笑,说道:“陆经略真正过奖。请!”伸手一引,便将陆鸿带进了饭厅。

这厅中也是极尽奇巧华丽之能事,雕梁画栋,尽在细节之处见功夫。

尚未进门便闻见一阵酒菜香扑鼻而来,厅中未曾设塌,一张大理石圆桌之上,林林总总十几样精致菜肴,三套碗筷酒杯,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檀香味道。

张仲宽挥退了侍奉在饭厅中的仆人,自己添了一副碗筷,敬陪末座。

四人各按主客坐定,张仲宽斟齐了酒,张镒便举起酒杯说道:“今日且以这桌薄酒,为陆经略接风,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陆鸿忙说:“季权公客气,承情之至。”跟着四人碰杯,一饮而尽。

等到陆鸿吃了两口菜,张仲宽才迫不及待地问道:“陆经略,敢问那个‘国债’,到底是种怎样的营生,竟能凭空变出上千万贯的现钱?”

见终于说到了正题,张镒、顾综两人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其实国债这个意向,还是陆鸿临时之间想起来的办法,他之所以卖这么大的一个关子,并不是为了故弄玄虚、调动胃口,实在是他对这条路子,并没有一个完整的设想方案……

此时张仲宽再问,他是无论如何也推脱不得, 便借着沉吟之间,仔细斟酌了一番,这才开口,慢条斯理地说:“国债便是举国借债,以朝廷的名义向天下士农工商借款,定期支付利息、到期偿还本金,出具凭证。”

顾综捏着下巴考虑半晌,说道:“这个法子未尝不可,朝廷借债,比私营钱庄更加稳当,信誉也更高一些。家中有闲钱的,恐怕倒愿意兑换成国债吃利息……”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想得没错,最后一拍巴掌,爽气地道:“陆经略,这‘国债’若是发了出来,顾某人头一个出钱!”

因为在私田充公的事情上,他被张仲宽抢了先,后来想想真个懊悔不已,因此这国债的想法一出来,他便立定了主意表示赞成,并且愿意打这个急先锋,带头支持。

谁知张镒与张仲宽父子却同时摇头,并且异口同声地道:“不妥!”

顾综的脸色有些难看,忙问:“如何不妥?”

张镒眯着眼,仍是摇头,却努了一下嘴唇,示意仲宽来说。

张仲宽放下筷子,向三位拱了拱手,说道:“陆经略、敬宗兄,在下认为此法虽可聚财,实际不妥。”

陆鸿本就是投石问路,因此也不失望,笑道:“愿闻其详!”

张仲宽道:“理由很简单:有失大国体统!”

坐在主位上的张镒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捻着花白的胡须说道:“不错。”

他这大儿子一贯认为他的主张过于保守,因此对他这个有“栋梁”之名的老子,居然是反对者多,认同者少,但是在这件事情上,这父子俩终究是想到了一处去!

顾综有些急了,辩驳道:“事急从权,有何不可?”说着便将目光投向对面的陆鸿。

谁知陆鸿对张氏父子的意见,半点儿没有反对之处,反而带着古怪的笑容,连连点头。

张镒见他这番神情,猛然醒悟过来,继而懊悔不已。

——如今这天下已经属李武周了,所谓“大国体统”干他何事?

张仲宽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不过十分泰然。他为南唐朝廷做黄门侍郎之时,就对南唐的弊政恨之入骨,却又无能为力,因此去年初老父致仕之后,他也跟着辞了官。

所以他对这政权的更替,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抵触情绪,反而隐隐带着几分期盼。

陆鸿将三人的表现都瞧在眼里,当即击掌说道:“好,这个办法不用也罢。不过体统之失,无非是在‘借债’二字上,咱们不妨换个形式说法——开设公立钱庄,改借为存,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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