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天策(367)
作者:苏渔川
因为甫清先生口口声声所说的“他们”,也就是诬陷陈州王的那些人,其中就有丰庆帝,还有陆鸿的老丈人、混世魔王李毅……
所以陆鸿此时看着甫清先生面上豁达的笑容,怎么看都觉得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讥讽意味。
也不知是在讥讽皇帝,还是在讥讽李毅,又或者,是在讥讽他?
两人相对无言,谯岩慢慢地品着茶汤,偶尔眯着眼回味一番。
陆鸿则先是尴尬,然后疑虑,继而陷入了走神的状态之中。
过了一会儿,谯岩接着说:“不过,去年我曾回过神都,到桃李园外探望过一次,可能当今太子忌讳,并没有启用它,大门紧锁,辅首门环上都落了灰尘。园子是荒废了,咱们殿下也已经变了,不再是那个满心圣贤文章、诗书礼乐的佳公子,而是变成了沾染尘俗、堕于诡事人情的庸碌人。”说着不无惋惜地摇了摇头。
陆鸿以为甫清先生是因为他们二人之间有些交情,又在这防备最严密的军帐之中,便借机向他倒起了苦水。
甚至于,他还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这甫清先生会不会是捕风捉影到了甚么,便想通过他的关系,从陈州王的门下离开,转投到丰庆帝或者太子那里?
那么究竟是甚么原因使得甫清先生有此想法,是在陈州王那里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或者纯粹只是因为与陈州王如今的性情不再相合?
若以谯岩这种有些“文痴”性格的人,恐怕第二种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假如说谯岩与如今的陈州王性情不合,那跟皇帝、太子这些人就相合了吗?
即便东宫那里有位广平郡主,曾经着实笼络了不少新乐府派的文人,但是那些文人的特征很明显,就是“入世济俗、针砭时弊”八个字,与“二石”那种飘逸自赏,清高为许的文人们,又大相径庭!
只是这么一瞬之间,陆鸿的心中便转过了无数的念头,可就在他胡思乱想,并且打算劝一劝,或者提醒一下甫清先生不可失言的时候,却听这老先生话风一转,让陆鸿把话又憋回了肚里。
“不过这种变化很好,殿下为了这个天下,甘愿自污其身、自堕其名,奋然脱出高渺之天道,纵身进入尘世之中蹈浪行崖,才是真正仁人勇士!”
谯岩很认真地说着,一双清亮而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崇慕与欣赏。
陆鸿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白痴!
而且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李安究竟有甚么魔力,能让陈石与谯岩这种纯粹的文人们这般死心塌地的拥戴他?
即便此人如今已经不复当初的风流气象,甚至性情也大异从前,他们却依旧不离不弃,更加让人不解的是,如此清高自许的甫清先生,居然还能为这种变化找到如此高尚伟大的理由!
陆鸿有些不懂,陈州王究竟是本性如此,还是真如甫清先生所说,是为了天下,为了苍生,这才自污自堕,抛去一身风流,来搅尘俗这趟浑水?
他不懂,不明白,甚至无法想象如此迷信一个人究竟是一种甚么样的心态。
因为他不是谯岩,不是陈石,也不是冯纲,以及无数曾经在桃李园中被李安待以贤才名士、知音友人,而不是世俗官员、臣子的忠实追随者们……
但是他也想到,这些人虽然是文人,却并不傻,特别是陈石,颇有一些世事洞明的神气,假如李安当年是假装的话,又如何能瞒得过他们的眼睛?
况且,当年的李安身为太子,装成一介清雅之士、风流人物,对于他巩固地位、继位皇座并无半点儿帮助,又何必如此假装多年,费心巴力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这么说来,李安曾经倒真的是一个出淤泥而不染、千古从所未有的象牙塔中的太子?
(晚些应该还有一章,二千还是三千字保不准。各位早睡。)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一怒之威
这个问题很难考究,甫清先生将陈州王视为仁人勇士,恰好老师卢梁请汤柏送来的那封信上,也提到了“勇者”,并且给这勇者下了一个定义:“敢进退”。
他试着用老师的理论来解释陈州王的这种变化,比如说,将陈州王遣怀于桃李园看做是“进”,奋然入世看做是“退”,敢进退,倒似乎真的可以担上“仁人勇士”这个评价了……
当然了,这里的“进退”是以谯岩等人的评判标准,如果用世俗的价值观来讨论,那么李安身为太子,却在桃李园纵情诗酒,显然是一种堕落的行为,应该以“退”表之。
而走出陈州,在这天下翻江倒海,做一个有野心、有抱负的人该做的事情,才应该算作“进”……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进也好,退也好,他总是敢了,做了,做到了,那他毫无疑问就是个真正的勇者!
而且前面已经在桃李园中做得那样极致,那么李安在随后的世俗征程之中,又能做到怎样的程度?
陆鸿赶到一丝寒意,他才想到,陈州王如果进退都要做到极致的话,那么一个极致世俗、极致争名夺利、极致摆弄权谋的李安,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个天下又会被他变成怎样的天下?
天似乎有些冷,陆鸿很冷。
他这才想起,前头为了照顾怕热的汤柏,已经将四面布帘都卷起了。
此时的军帐之中,的确有一股凉风从外面吹拂进来,但是这并不会使人感到寒冷……
陆鸿的冷,不是因为天气,不是因为这股风,而是因为他在害怕……
就像李嫣曾经对他说的,他在害怕,一直都在害怕,他怕陈州王会变质,会变得让他无法接受,因为正是他一手将陈州王推到如今这种地步的!
他害怕李安将来会变得让他害怕,甚至,让他恐惧。
他不敢再想了,于是打算将思绪抛开,回到话题本身上来。
但是这又令他想起另外一个问题:甫清先生自始至终都没谈到过他这次的来意!那么这些话究竟是甫清先生有感而发,还是另有目的?
如果是替陈州王来探望自己的伤势,那么至少应该关心一下伤情,并且说一些安慰鼓励的话。
如果是因为自己送给陈州王的那封信,而来回禀的话,那至少要和他谈一些兵权交割的细节,以及王兖进军的大致走向。
但是甫清先生自打进门开始,便一概不谈这些,只是在聊说着过去,聊说着情怀。
于是他问道:“先生此来,殿下是否有所交待?”
谯岩一愣,他刚才正聊到兴起的时候,所以觉得这样一个问题有些突兀,不过他也终于想起来,陈州王确实有事交托给他……
“哦,殿下让我来转告陆帅,说您既然有伤,那就请好生休养,不必前往韩城参加祭天大典了……”
既然说到了正事,那谈说完就该告辞了。他被陆鸿打断了前面的话头,颇有些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陆鸿却是无比震惊,心想这陈州王究竟想做甚么?
如此重要的祭天大典,将代表半个大周皇室的武氏诸王推在了门外,已经叫人十分不解,并且犯下了极大的忌讳!
现在又拿他受伤这件事做文章,打算将他也隔绝在大典之外,难道刚刚谈到变化,这陈州王竟然就变得如此之快?
又或者说,甫清先生之前谈的那些变化之事,正是为了提前给他打个预防针?
他朝甫清先生看了一眼,见对方一脸懵懂,不明其意的样子,才知道这纯粹是误打误撞。
可是,陆鸿还是无法接受这种变化速度,即便是与他们上次见面时相比,那也完全是两个人!
——李安既然派了谯岩来,一不问他伤势,这是薄情寡恩;二不问他兵策,这是独断狂妄;三要将他推出大典,这是无理无知又无耻!
要知道,陆鸿哪怕仅仅是大周首屈一指的大将、已经超越裴老帅的军方旗帜,不让他参加大典已是无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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