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天策(247)
作者:苏渔川
最让他吃不准的,反而是一团和气的成凹斗。虽然一般来说文人多坏水,武人多耿介,但是这条常理在安东好像并不说得通——安东并不是个讲常理的地方!
况且陆鸿就怎样改变安东的现状,心里大致上已经有了一点谱儿。在解决了五部傉萨这个大问题之后,他还要在安东建立府兵、团练系统,不仅要使安东彻底摆脱“累赘”的大帽子,甚至要将这里经营成进攻塞北和牵制新罗的桥头堡!
后续的这些事情都需要人来帮他操心,也需要一个相当级别的军官来统领,陈森无疑是个不错的人选……
就在陆鸿刚刚吃罢早饭的时候,杜康就来了。
“怎么起这样早,平州城住不惯?”陆鸿咽下最后一口油条,指了指前面的椅子,含含糊糊地说,“你要不要吃点,咱家厨子做大菜的手艺乏善可陈,早点倒是不错……”
杜康连忙摇摇手道:“不用不用,我怕您没起,所以先上厨房吃过了来的——也是在厨房才听羊管家说您已经起身了。”
陆鸿看他的样并不像刚刚吃过的样子,而且他来的时间这样巧,自己刚刚让下人把碗筷收走,他就到了,可想而知他是在厨房里专门等了一会儿。
再瞧瞧他的脸色,油灯下看不分明,但是目光之中透出沉黯和疲惫却没逃过陆鸿的眼睛。
“怎?”陆鸿奇道,“你到底是起得早……还是没睡?”
“没睡……”杜康苦笑道。他给陆鸿和自己分别沏了一杯茶,然后捧着茶杯坐到对面的位子上,目光看着某处呆了半晌,突然一个激灵惊醒过来,从怀里掏出两张写满了字的白纸,递给了陆鸿,说道:“您瞧瞧,这是您昨天让我琢磨的东西。”
陆鸿这才想起来,昨天自己确实让杜康去捣鼓了一份关于“安东的困难与解决之道”的文稿,他接过来先扫了一眼,说道:“你要不要先去睡,东西我看完了再说。”
杜康却坚定地摇摇头,急切地道:“您先看罢,不然我回去也睡不着。”
听他这么说,陆鸿也就不再勉强,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份文稿上先仔细分析了安东地区所出现的困难:其一,五部傉萨拥民自重、不服朝廷调遣;其二,纲常尽丧、法纪无存;其三,匪寇横行、民心颓废;其四,民不知有国!
同时还尖锐地指出,之所以造成这些困难,其原因也有几点:一是文化差异,高句丽夷民的风俗习性虽然与中原相类,但是他们的崇拜与信仰和汉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语言和文字的差异也十分明显;二是五部傉萨以民为质,使得朝廷不敢兴兵妄动;三是朝廷对夷人以贱民视之,法度过于严苛,恩泽近乎施舍,特别是这个“夷”字,已极尽侮辱歧视之心……
这些困难与分析几乎占了一半篇幅,写到后面语气已经十分激烈义愤!
差不多到了第二张纸上才是针对这些困境提出的解决之道——推翻傉萨制度、设医馆济民、建学校育民、免赋税养民、征府团强民、宽刑律赦民,甚至还提到了修建道观以传教,从信仰上拉进高句丽土人与中原汉人的关系,最后严禁“夷人”、“夷民”之类的称谓……
然后是一些具体的实施方法:
在安东高句丽各处设立官办医馆,诊金减免、鳏寡孤独不济者诊金药费尽免,与中原等同!
建立学校、派遣教授教书育人,以儒家之德操感化洗礼,给所有安东平民提供科举进官的机会,与中原等同!
征募府兵与团练兵,适当勋衔封赏从优,提高其归属感、荣誉感……
杜康从陆鸿的目光移动之中估计着他正在读的内容,这篇文稿他是改了又改,临近寅时二刻才誊抄成功,因此一字一句他都滚瓜烂熟!
所以他看着陆鸿的神情,或蹙眉,或舒展、或沉思,或点头,再从陆鸿的目光所指之处,猜想到自己的哪些内容是大人所认同的,哪几句话又是大人不太满意的,他的一颗心也跟着忐忑紧张起来。
等到陆鸿两张都瞧完了,便呼出一口长气,点了点头,颇带赞许地口气说道:“对安东的问题观察得还是很仔细的,分析的也比较透彻,很多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并且大体的治理思路也跟我的设想接近……”他看杜康露出了几分欣喜的神色,便笑泼了个冷水,“先别高兴,尽管如此,你提出的这些解决办法还是太过宽泛了,实际的操作性不大!而且你没有解决一个最根本的问题,‘推翻傉萨制度’——怎么推翻,怀柔还是用兵,怀柔是怎么个怀柔法、用兵又该怎么打,这个问题解决不了,后面都是空谈!”
杜康本来信心十足的一篇文稿就这么被无情地驳斥了,而且陆鸿所说的道理依据都让他心服口服,原本高涨的情绪顿时落到低谷,满怀的期望顿时化作了一片浮云。
陆鸿见状呵呵一笑,安慰他说:“不过你一夜时间靠自己的琢磨能写到这个程度,已经出乎我的预料了!这些问题本来就是需要集思广益、大伙儿通力合作才能完成的,如果你一夜之内便能够将安东这一箩筐问题都找到详细的解决办法,那也不用坐在我这里屈尊啦,我得举荐你去集仙殿当大学士去!”
杜康被他逗乐了,也跟着笑道:“那就算了,我能跟在大人身边出一点儿力已经心满意足了,况且就现在大人吩咐的事情,已经有些难以胜任哩,遑论甚么大学士!”
陆鸿说:“也不用妄自菲薄,你这些东西并非一无是处,五部傉萨你解决不了还有我在!等我解决了那五块料之后,你的那些建议对于今后的长久治理还是颇有可取之处,到时候我拿到都护府衙门公堂上去讨论讨论,并且上奏朝廷,请宰相们定夺!”
杜康又惊又喜,站起来连退两步,向陆鸿躬身拜谢:“大人知遇之恩,没齿难忘!”
这一下给陆鸿吓了一条,忙道:“起来起来,搅这些不着四六的作甚,你趁着天儿早就去睡罢,中午到大堂来用饭,今个中秋。”
杜康行完礼就出去了,陆鸿忽然想,中午是不是该把孔良也请过来,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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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雨中故人
一封老师的书信,和两页杜康的文稿,就排布在陆鸿的书桌上。
对于安东的大势以及后续的治理方案也像一具空阔而纤瘦的框架,已经缓缓拔地而起,只待添砖加瓦。
陆鸿此时的心境也渐渐从迷茫之中沉淀下来,他的眼前似乎已经浮现出安东未来的走向和雏形。
他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一些计划,如果顺利的话,或许在两年之内就能让安东正常运转起来!
——不是暂时的正常运转,不是五年或者十年,而是彻底地长治久安!
他觉得任重而道远……
刚才与杜康差不多聊了一刻时辰,虽然雨势依旧,不过好在随着时辰的推移,原本漆黑的天空已经逐渐有了些灰蒙蒙的光亮。
陆鸿走到身后的书架边上,想要找一本前唐史,查查薛仁贵治理辽东的记载。可惜他的前任好像并不是甚么爱书的家伙,这一人多高的书架子上除了自己带来的寥寥几本战史类书籍,就只剩下《三字经》、《论语集注》之类的常见书。
他干脆找了一把伞,打算上归德巷对面的都护府衙门里去找——这么大个衙门,总会有藏书的罢!
会客厅里两名中年仆妇正擦洗着地板、桌面,见了他出来,连忙行礼,同时提醒他:“地板湿滑,相公当心脚下。”
陆鸿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穿过正厅,走到门前穿上了木屐。
庭院里积水已经差可没直脚踝,他只得把裤脚卷到膝盖,踩着木屐涉水而出。
此时院中忙碌的下人们早已回到各屋之中忙碌,只有老羊头儿躲在狭窄的门房里守着大门。老羊头儿见了他连忙从门房中转了出来,恭恭敬敬地问:“相公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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