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天策(196)
作者:苏渔川
这是一首叫作《羽林行》的诗,作者是许州王仲初。诗中意思简洁明了,直言羽林卫中的京城恶少公然劫财杀人,却被皇帝包庇,逃脱律法之事!
“羽林行”虽然是乐府古题,却收在那本《新乐府诗集》里,只因为这首诗是借古题而抒今意, 借描写羽林卫的恶行而批驳朝廷纲纪腐败、军法涣散,起到“补察时政”的作用,完全符合新乐府的主张。
陆鸿因为身在其位,读到此诗时愈发义愤填膺,甚至当场便在这首诗的下方题了“赤胆忠谏,风骨任侠”八个大字。
后来又瞧见此人后一首《别杨校书》:从军秣马十三年,白发营中听早蝉。一别北口照星斗,再闻征鼓已梦然。
诗后注明“丰庆七年六月廿四于北口守捉”,这才知道原来这个王仲初也是参加今年扫北的将士之一,因此愈发敬重,与之相应的,对羽林卫的恶行也愈发不齿!
此时他见吴卫带着两名羽林军来,心中颇为不悦,这两个人油头粉嫩的,保不齐就是那些所谓的“洛阳恶少”。
但是他不能直截了当地表现出来。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千牛卫中郎将,代表着卫军的中高层,一言一行都必须谨而慎之,特别是在隶属禁军的羽林卫军人面前。
南衙卫军与北衙禁军之间的是是非非由来已久,一向都敏感得紧,他可不敢做这个撩拨两军毛刺的出头鸟!
更何况那两个二十岁出头的同龄人,正像晚辈面见长辈一般,一脸期盼地望着自己。
所以他还是尽量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道:“既然是吴卫带来的,只要不谈公事,那就是自家弟兄,坐下说话罢!”
他虽然说得轻松,却摆明了车马“不谈公事”,那两人连带着吴卫神情之中都有些掩饰不住的失望。
这时三流子笑道:“你们兄弟两个还不快坐下来敬酒?”
那两人急忙回到席上,举起酒杯殷勤地劝道:“将军,请!”
陆鸿目光不经意间在三流子脸上转了一圈,十分随和地举起酒杯:“不必拘谨。”说罢一饮而尽,吴卫急忙再给他满上。
他们用的酒杯是盛二两的铜爵,颇为古朴厚重,但是满杯而饮毕竟不是易事。那王氏昆仲本没打算饮干,但是陆将军在前,两兄弟只得愁眉苦脸地对望一眼,同时一仰脖子“咕咚”一声喝了下去,然后强忍着满腔冲烈的辛辣劲儿,匆匆亮了一下杯底。
陆鸿心中暗笑,他一进门便闻出这阵酒香,乃是正宗的青州云门酿。朱胤还曾经送过他二百斤,多多少少也喝了一些。这酒如今被朱家造得烈性十足,颇受东北军中追捧。
那二王双手扶着膝盖,挤眉弄眼地咽着唾沫,陆鸿却像没事儿人一般,拿筷子在菜盘上叮叮叮地敲了敲,笑道:“吃菜啊,别客气!”说着自己夹了一片江南进来的肴肉,蘸着醋吃了。
那两人方才如蒙大赦,连忙夹菜往嘴里塞,好压一压酒气。
(感谢土豪们的捧场,《别杨校书》前两句是真实原句,后两句是作者杜撰,望察。)
第一百七十六章 “鸿门宴”(下)
吴卫笑着道:“王氏昆仲打小只喝神都的果酒,秀气得紧,这种烈酒是头一回喝罢?”
那面容稍长的王元亮面带愧色地苦笑道:“六哥说的是,毕竟还是陆将军英雄豪杰,我兄弟二人佩服得紧!”
那王元爽也连声附和。
众人见陆鸿淡淡的表情,并没有表现出高兴受用的意思,便知道这记马匹算是拍得歪了。
三流子便出面假意责备道:“大郎你可莫说些好听的话儿,我鸿哥不大喜欢光拍马屁不干事的,今后少扯这些有的没的!”
二王忙道:“是,今后一定踏实效力,不敢有负将军之望!”他二人异口同声,话里又是一语双关,显然是对过词的。
这种话听起来像是在对朝廷宣誓忠诚,对陆鸿表示尊敬,但是不知为何,一经这四人几唱几和地念出来,却全然变了味儿!倒好像说是要为他陆将军“踏实效力”,而陆将军也已经对他们报以期望了似得。
不过这种伎俩在陆鸿面前简直就是小儿过家家的玩意儿,他漫不经心地举杯同小五子碰了一下,饮了半口,点头说道:“你们说没错,今后在羽林卫努力报效朝廷,总是会有出头之日——吴卫也是,好好地在折冲府多看多听,多练多学,少管闲事!”
他一句点了三人,一时间这三人脸色都异常难看。
吴卫琢磨着他那句“少管闲事”,顿时脸上火辣辣的。
三人的表情被陆鸿尽收眼底,心里更加笃定。
这个甚么“太原王氏”出身的兄弟俩这次无缘无故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显然是有求而来,而且毛遂自荐的意思表达得十分明显。
不过陆鸿怎么可能点头——羽林卫转投千牛卫?堂堂太原王氏的子侄来投奔他这个无名后起之辈?
这他娘的不是笑话嘛!
太原王氏的当主是谁,他不是不知道,就是刚刚从扫北大战中载誉而归、大名鼎鼎的龙武卫大将军王睿!有这种靠山在,哪里用的上他?
要知道,王大将军家的小二子就是死在张如镜的手里……
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陆鸿都嗅到了一丝深深的阴谋味道!
由于在玉浮观用过斋饭的缘故,陆鸿并没有再吃多少,各色菜都尝过一遍之后,便起身回房去了。
王氏兄弟既然此行的目的告吹,显然也没有多留的打算,不久之后便到他房里来告辞了。陆鸿也没有过多地摆脸色,甚至亲自起身将两人送至偏厅之外,直到二王连称“留步”,他这才站住了脚。
三流子则一路将两兄弟送到街上,并且不时出言抚慰。
陆鸿看着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大门之外,语气十分不善地说了一句:“吴卫!你说说罢,怎么回事?”
吴卫虽然早就有了被责问的心理准备,但是听了这句话还是忍不住一哆嗦,偷偷向他的侧脸瞧了一眼,心中虚得发颤,只好决定实话实说——他太了解这个老上司了,犯错误这种事在陆鸿眼里根本甚么也不值当,但是只要态度有问题,哪怕你做得再好,也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那甚么,这两个人也是过去一道儿玩耍的弟兄,人品家教都不错……”
陆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这个我能看出来,世家子弟毕竟有世家子弟的教养,你跟这两个人交好,甚至带着三流子一起开拓眼界我倒是乐见其成,不过这种废话你说它作甚?”
若是放到当年在徐州时,吴卫多半要跟他顶杠掰扯两句,可是此时他却半点不敢回嘴,只能干笑一声,认了错道:“是我啰嗦罢了。是这样,最近羽林卫不是出了一桩杀人越货的破事,正在风口浪尖嘛,新乐府那派文官成日里穷追猛打,王家兄弟听说了你在北边的事,知道咱们相熟,就托我来说项,看能不能从羽林卫调到你手下来——你知道的,我这嘴巴闲不住,成天在这些老朋友面前给你吹嘘,他们都把你当偶像哩……”他不着痕迹地连拍马屁,同时不断地偷眼观察着陆鸿的表情,却见陆鸿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头不禁“咯噔”一声,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时候小五子在旁插嘴道:“这可不是你们合起伙来给鸿哥下套的借口,你们先斩后奏,说难听点就是吃里扒外了!”
屋里的几个人除了王正和小金子还有点迷糊,另外三个显然都明白“吃里扒外”这四个字是甚么意思。
吴卫把脑袋垂到了胸口上,低声说道:“大人,我错了……不过我真没拿他们的好处!”
这点上陆鸿倒是愿意相信,这个吴卫虽然有小毛病数不胜数,但是在利益和义气当中,还是拿捏得住的。他拿眼睛瞪了小五子一眼,哼,别以为这点小伎俩就能骗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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