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天策(165)
作者:苏渔川
陆鸿点头道:“你哥说的不错,战争这门竞技,最先输的往往是人的意志,然后是气势,最后才是形势!”他说着便下了马,把赵大成几个叫过来,说道,“老侯,你带你的兵唱首歌儿给大伙儿听听,一至四团跟在五团后头,哪团唱得最好最响,辎重那里五十头羊都牵了去!”
老校尉古超兴首先明白了他的用意,当即配合地捋着长须笑道:“不用说啦,肯定是咱们三团头名!”
四团校尉葛勇是个木讷的人,平日里从不与这几个争抢,此时却难得不依了,憨笑一声,说道:“不成,四团当仁不让。”
这时五团已经在侯义的带领下扬声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一团至四团跟着接道:“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最后陆鸿也跟着全军齐唱起来:“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众军将这首改自《诗经·秦风》,由太常卿花家老太爷作曲的《无衣》反复吟唱,歌声一阵高过一阵,在草原上滚滚遥传,顺着烈风传向远方。
众军一个个情绪激昂,捏着拳头,将胸腔之中积郁的闷气一齐抒发出来,悲怆豪壮的音调感染着每一个人,连同陆鸿和江庆都沉浸在歌声的意境之中……
这时忽听马蹄声响,担负斥候之责的三流子突然策马赶回,气急败坏地大叫道:“搅甚么事情?唱个军歌儿也不挑时辰地方,北边有几百骑循声过来了!”
众军闻言停了唱,皆是大笑,竟无一丝惧色。
赵大成调侃着三流子道:“陈校尉,正怕他们不来!”
左虎也笑道:“来了就甭走啦!”
陆鸿见大伙儿士气高昂,当即翻身上马,将手中皮鞭一震,喝道:“就是这话,兄弟们,上马干他们去!”
众军齐声欢呼,纷纷呼啸着上马,将手中刀矛甩得呼呼作响,在黯淡的阳光下折射着熠熠寒光。
陆鸿当先一骑,趟着深可没膝桑干河水径往对岸冲去,赵大成等人不甘其后,更不讲究甚么阵型,一股脑儿喊叫着便冲进河里,顿时千军万马将原本平静的桑干河水搅得一片沸腾,白花花的水珠四散飞溅!
两千余人爆发出一声怒吼,好似一条黑龙,吞吐着死亡的气息,向三流子指点的方向张牙舞爪,碾压而去。
不一会,果见前方数百奚人,打着几杆稀稀落落的旗号,正小心翼翼地寻摸过来,他们的前方上一刻还是萋萋翠绿隆起半人高的大草甸子,转眼便被一股好似潮水般的骑军踏平,翻翻滚滚的骑阵仿佛骤然间从天而降,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些奚人连对方的旗号也没看清,就被这股洪流吞没了!
胡小五带着众亲兵拼命地追赶保护着陆鸿,可是迟行马只要见了战阵,便兴奋百倍,陆鸿也不羁着,任由它如风似电地在敌阵之中横冲直撞,小五子等人哪里赶得及?
只见他手中辟水刀卷起一团白光,顷刻间斩杀了敌人领军的头目,在乱糟糟土色皮袄与褐色翻皮帽子中间大放异彩,转眼间杀透了一层又一层,两边都瞧得有些傻眼!
这时赵大成一声大吼:“兄弟们,咱们不能输给了大人,跟上去干他娘的!”
他的一团骑战最是熟练,闻声都嗷嗷叫地应和,个个奋勇向前,如同一把铁锤轰然砸在烂木板上,将敌阵敲得支离破碎……
随着喊杀声渐渐止息,出关后的头一场遭遇战就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中结束了。
赵大成等人还在满战场拣寻着未死透的敌人和战利品,在这方圆两里多地的战场上,到处是着敌人歪歪斜斜插着的弯刀、散落满地的翻皮帽子。
敌人甚至连箭也没来得及发出一支,那些雕翎桦木杆子的箭矢,都全数躺在他们的箭囊里……
范翔跟在后头一一记录战果,各人拎着首级喜气洋洋地在他跟前登记战功。
这时陆鸿坐在地上,由小五子扯着生布帮他处理小腿上的伤口。
他杀进敌军阵心的时候遇到一个好手,接连挡住他五六记劈砍,最后弯刀断成两截,脑袋都被辟水刀削平了,还在他腿上挂了一刃……
好在这一刀划得不深,只是皮外伤,三五日便可结痂痊愈。
但是胡小五阴沉着一张脸,好像和他有仇似得,没轻没重地在他伤口上一阵倒腾,伤红药倾了半瓶,痛得他龇牙咧嘴直吸凉气,趁隙还撇过头向范翔喊道:“老范,给我也记上,八个人头,还有一个小头目,也不只是个啥官儿……”
这时小腿上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他忍不住“哦哟”叫出声来,骂道:“小五子,你他娘的把我的腿当木头桩子是不?”
小五子脸色阴沉,闻言冷笑道:“我瞧也差不多,你自个儿不惜命,怪的谁来?”
陆鸿疑惑不解地问:“我哪不惜命了?”
小五子气鼓鼓地将手头的伤药一丢,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他娘的还当自己是队正、团校尉?你冲得倒欢快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里几千个弟兄咋办?”
旁边帮手的小金子和王正都战战兢兢地低下头,他俩虽然也对陆鸿不满,却不敢这样毫不留情地当面喝斥。原本吵吵嚷嚷的众人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朝这边傻望过来。
这时江庆站了起来,挥挥手道:“看啥看,都忙你们的,东西都拾完了?”
赵大成等人也各自约束手下,一时间周围又恢复了乱七八糟的叫嚷、议论声。
陆鸿被小五子一顿喝斥,也有些犯懵,待他回过神来,心头涌起一阵暖意,陪着笑说道:“以后我尽量慢些还不成吗?”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小五子的气也消了,板着脸道:“你记着就好!”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诡异的妫州城
草原上的阵阵阴风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但是遮着阳光的铅云却愈来愈浓,因此周遭的气温并没有提高多少。
士兵们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刚才的突击战,他们当中许多人根本没有参加过像样的战争,也从来没有体验过刀头过肉的惊心动魄与畅快满足。
赵大成不知何时提了一柄胡人用的弯刀来,捉在手里劈甩着,显然还不大习惯这种轻飘飘的单手兵刃。
“老赵,打点儿小心,莫甩着人!”躺在地上抱着障刀的三流子撩起眼皮,不满地嘟囔一句。
赵大成刚好走到他的脚边,望着他怀里厚背宽刃的大障刀,羡艳地砸吧了一下嘴,酸溜溜地道:“赵校尉,你这刀不错啊,咱俩换换成不——前头从死人兜里摸出两个金锞子,都给了你!”
三流子这回眼睛都没睁,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赵大成,嘴里冷笑道:“你那两个土疙瘩黑乎乎的,能有几分成色,这些草原蛮子炼金的本事谁还不知道了?”
赵大成尴尬地一笑,索性绕到他跟前蹲了下来,从怀里又摸出个指甲盖大小,亮灿灿的小金锭来,在他眼皮子前头晃了晃,笑道:“还有这个,我找范大人验过了,正经南唐官锭,十足五钱一个,兑银子一兑二十绰绰有余,怎样?”
三流子闻言睁开眼睛,在那小金锭上狠狠地瞪了一眼,咽了口唾沫,显然是心动了。
赵大成趁热打铁,连声忽悠他:“换了罢,值十贯制钱的好玩意儿,打你这刀十把也尽够了!”说着赖着脸皮便往三流子怀里塞。
“去去去!”三流子把他手推开,白了他一眼道,“打十把?你做春秋大梦去罢!这把刀是俺胡大三年前花三千四百个钱找坝集的王铁匠打的,瞧这钢口,这刃,前头一个使铜锤的夯货跟老子硬磕了一下,也不过缺了麦子尖儿这么大一个口……”
赵大成讪讪地没再求他,站起来啐了一口,自言自语地道:“谁他娘稀罕,等回去我也找王铁匠打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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