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天策(163)

作者:苏渔川


他们这两个出身卫军,如今同在边军的搭档,居然在王睿会失败的问题上达成了高度的一致,这至少代表着在整个大周,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此战抱有绝对的信心……

果然,似乎是为了印证二人的猜测,四月初六,位于妫州白阳镇的一万神武卫驻军突然遭到奚军火攻夜袭,一场大火照彻了半边天,连几十里外的广边军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冲天的火光!

大将军王睿盛怒之下,未等到四月中旬,在初八那日便下令全军进发,大军甫出北口便遇阻击,与敌军交战三次,都是全胜,一昼夜便推进了八十余里!

被打残了的神武卫数千人的任务从外围扫荡改成了边线游走,伺机歼灭小股游骑、哨兵、奚人部落,两万神策卫原先的游走任务则变成了全力阻截契丹,在奚与契丹之间筑寨扼守,这场仗从一开始就变了味儿。

但是禁军随后的战斗却出乎意料地顺利,一连十几场打得奚人好几个部落四散逃逸,甚至有过全歼敌军一支两千骑军的辉煌战果!

就在扫北捷报雪片般接连不断地发回朝廷时,在平海军安心练兵的陆鸿却从青龙港的商人手里收到了两封信。

这两封信一封是从平州寄来的,是李嫣问安的私信,信中告诉他,女军已经接到王大将军的命令,从平走开拔,预备进驻登州,很可能要在大军对奚王牙帐发起总攻之前跟进草原……

陆鸿因为不知她下一站到底去往何处,因此也就放弃了回信,只把李嫣的来信郑而重之地夹在书页里藏好了。

第二封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来信,这也是一封私信,却是从安东都护府发出的。

陆鸿拆开一瞧,却见是老师卢梁所书,信上寥寥数语,只叫他抓紧练兵,随时准备抽调北上!

北上?!

陆鸿虽然可以确定禁军这趟讨不到好果子吃,但是他根本没想到自己还有参加扫北的机会……

不,或许不是扫北,是增援防御……

果然在四月廿八的《大周赛刊·军内特刊》和五月初一的军报上,都通告了一个噩耗:四月廿二,负责筑城阻截的两万神策卫遭到契丹军迎头痛击,不得不退走数百里,在营州、奚地饶乐、契丹松漠三地的交界处安营扎寨。

因为主帅王睿曾给神策卫下达了死守和坚决阻击契丹援军的命令,所以两万神策卫在八万契丹军的轮番冲击之下死战不退,最后不得已才下令各部分头突击,一战死伤超过七成……

消息一出,整个朝野一片哗然,如今五千神策卫残军躲在角落里舔伤口,契丹的虎狼之师却已经顺利南下!

而我们的龙武卫主力,却在一连十几场胜仗之后,情势急转直下,往后越打越艰辛,进展越来越缓慢,直到四月廿五这天都还没有摸到奚王牙帐的影子……

平海军几个军官接到军报之后就凑在一起商量了这事,大家一致认为,其实这场仗已经没有再打的必要了!

如果王睿够果决够聪明的话,应该立即下令按建制缓缓撤回北口,再重新组织人马等待反击……

五月十二,指挥所接到了兵部檄文,下令平海军即日开拔,进援幽州……

(第四卷 终)

第一百四十六章 塞上行

“我家吴会青山远,他乡关塞白云深。

为许羁愁长下泪,那堪春色更伤心。

惊鸟屡飞恒失侣,落花一去不归林。

如何此日嗟迟暮,悲来还作白头吟……”

陆鸿带着平海军夜以继日,终于在五月十五这日风尘仆仆地到达幽州境内,这还是得益于他们是全员骑军,行军速度远远快过步军。

尚未到达昌州,便见漫道皆是衣衫褴褛的北民,一问之下才知,这些人都是檀州、妫州躲避兵祸而南来的难民。

朝廷大军在塞北惨败被困的消息已经如同燎原之火,席卷了整个河北道北部的地区,一时之间哀鸿遍野,百姓们很容易便联想到去年被两胡寇虏肆虐祸害的景象。

作为书记官随军而来的范翔骑在马上,见到官道上望不到尽头的逃难之民,有感而发,便吟唱了这首《于塞北春日思归》。

可是他沧桑沙哑的歌声尚未消泯,周遭众人还没来得及感慨,便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奔驰而来。一个身穿边军戎袍的男子骑了一匹癞毛瘦马,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家快往南边儿跑呐,胡人杀进关来啦!”

前后逃难的人们尽皆慌乱起来,一时间大人哭娃娃叫,整个官道顿时陷入了骚乱之中,本来默默赶路的平海军边军们也是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战事来得这样快法,更没想到短短十天时间,禁军就在草原上彻底失陷了!

当然了,谁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行在队伍前头的陆鸿眉头一皱,向身后的三流子使了个眼色。

陈三流当即会意,勒马便出了纵列,斥吼一声,迎着那匹癞马抽刀便砍。但听一声凄厉的马嘶,那匹癞马颈部血流如注,向前冲了几步便“窟嗵”一声栽倒在地,官道上顿时扬起一片烟尘。

那边军摔得不轻,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呻吟着,右腿还压在死马的身子下边。三流子飞身下马,将那神情委顿的边军一把揪了起来,二话不说便“啪啪”甩了两个耳光,跟着像拖死狗一般拉扯到陆鸿面前,“扑通”一声丢在地上。

陆鸿坐在马上,见那边军缓过几分劲来,便沉声问道:“你是哪个军的?刚才喊得是否属实?”

那人迷迷糊糊睁眼一望,登时吓了一跳,他看见面前一位身着浅绯色戎常袍、外罩丫字鳞山文铠的将军,正居高临下冷冷地俯视着自己,身上挣扎了一下,嘴里便下意识地答道:“报……报告将军,小的是妫州广边军的……”

三流子走上来狠狠地照他大腿上踢了一脚,大声喝问:“广边军如今怎样,你凭什么说胡人杀进关了?”

那人疼得龇牙咧嘴,大口吸着凉气,艰难地分辩道:“广边军三天前就被一帮突然出现契丹大军踹了,毕将军带人逃进了妫州城,如今胡人说不定已经打到蓟门关下了!”

“说不定?”陆鸿冷笑一声。

他对广边军是有印象的,当初汤柏就极力推荐他到这个广边军任职,

他还记得那个军指挥使名叫毕大维,据汤柏说此人带兵的本事十分差强人意。广边军在去年的安东、河北道防御战中就打得一团糟,没想到今年头一个出事的,又是这个鸟军!

他看着眼前惊慌失色的边军,心想此人差一点就成了自己的兵,也算是有些缘分……不过,他不能接受自己麾下有一个逃兵,所以坚决地挥挥手,说道:“扰乱军心、混淆视听,砍了!”

三流子跟了他这么久,哪里不知他的心意,等他问完话便已经把刀举在手里了,一听陆鸿发令,便手起刀落,咔嚓一声把那人脑袋剁了下来!

那人鲜血喷了一地,旁边围观的难民们纷纷惊叫躲避,几个娃娃顿时被吓得大哭起来。

三流子拾起满地乱滚的头颅,高高举起,对着四周大声说道:“你们想逃难的就老老实实逃难,自有大兵在后头护着周全,谁敢妖言惑众引发骚乱的,便是这个下场!”说着把人头往地上一丢,吓得难民们一个个噤若寒蝉。

陆鸿见耽误了不少时辰,便催促道:“走罢,抓紧赶路!”

未走几步,前头又是一记飞马驰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传令兵身背“令”字旗,将马颈下的铁铃摇得叮叮作响。那传令兵奔到近处,扫了一眼地上的死尸,便望定了陆鸿,行军礼道:“当面是否平海军的陆将军?”

陆鸿点头道:“是我。”说着让小金子取出印信腰牌,两相查验。

确认无误之后,那传令兵便从腹部解下一方铁盒,交给小金子,并取了一封令书,向陆鸿说道:“安东都护府令:即日起,扫北大军及河北道诸军皆由都护府节制,今命平海军指挥使陆鸿,自接令起,兼任广边军指挥使,立刻赶赴妫州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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