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天策(121)

作者:苏渔川


陆鸿指着围观的一名校尉道:“去叫军医来,有兄弟受伤了!”

那校尉一听之下不敢耽搁,当即领命奔军医馆而去。

刘德海晃眼瞧见三流子满身的血污,顿时一种不祥之感涌上心头,随即大寨之外响起了整齐划一、快速行军的脚步声,中间夹杂着一串铜铃声响。

不一会侯义和孙山带头,后面十几个士兵两人一组,各自用简易担架抬着一名伤兵冲进门来,在校场中一字排开。好在那些人伤情都不算很重,都已经做过紧急止血措施,有的甚至躺在担架上有说有笑。

跟在伤兵后面的是七八具尸体,也在校场中排成一排放着,再往后几名如狼似虎的小兵押着一名乱发遮面的女子径直转个弯,往指挥所而去。

那女子一进大寨辕门,便抬起头四下寻找,最后终于将眼光定在了早已目瞪口呆的刘德海身上。

刘德海与她对视着,茫然地目送着她被押进了指挥所。

随后几批挂着铜铃的驮马、油布包裹的杂乱物件,统统一股脑儿丢在了尸首旁边。五团的士兵进了门便列成四队,东西南北各站一队,统统面朝外,背朝内,压着刀柄将校场中心一干人物围成一圈,顿时将其他四团人等包括刘德海都挡在了外面。

这时两名参军连同范翔等人也都凑到近前,一个个满脸疑惑之色,不知发生了何事。

刘德海此时早已慌了手脚,再也不复之前的淡定从容,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强笑着挤进人群,向陆鸿抱拳道:“大人,您不是一大早就去了三河镇?怎么杀了几个路人回来?”

他不仅装作没事人一般,而且随口攀诬了一项“滥杀”的罪名。

陆鸿至此也不得不佩服刘德海的胆识和机变了,特别是那张嘴皮,简直极尽颠倒黑白之能事。他假作疑惑不解的表情,奇道:“刘副使,不是你昨夜告诉我有一批敌间潜伏在小庵集,让我带兵去捉吗,怎么过了一夜便忘了?”

刘德海呵呵干笑两声,正不知如何接口,肚里却将陆鸿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陆鸿紧接着便向众人笑道:“瞧啊,咱们刘副使为人谦虚,不愿居功。不过哩,本将打算立即呈报朝廷,为咱们平海军全体兵将请赏,刘副使当属头功啊!”

围在外头的众军这才“恍然大悟”,一齐欢呼起来。唯有刘德海后背冷汗直下,这事倘若真的捅上朝廷,叫那人知道了,他还能囫囵着走出去?

大家都知道,那位的疑心病比谁都重,况且这些契丹人的行踪只有他一人清楚,到时候就算他有一百张嘴也轻易辩驳不清了!

刘德海望着陆鸿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恨意,就在昨夜,整个事件的走向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没想到只隔了一夜,情势便全然颠倒过来!

他还没作理会处,忽听辕门外一声禀报:“门前有位蒲姑驿来的求见将军。”

刘德海此时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脑子里一团浆糊,他想不到一个蒲姑驿的驿丞来找陆鸿所为何事。

陆鸿却是又惊又喜,急忙叫人请进。不一会只见郝年牵着一匹老马,身上背着一个脏兮兮的褡裢,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两只眼睛骨碌碌地张望着。

他跟着领路的边军四下里寻摸,终于看见了校场当中骑着马的陆鸿,连忙挥手叫道:“陆将军,是小人,耗子!”

果然便是当日在章丘蒲姑驿的驿丞郝年。

陆鸿下了马招手让他进来,当众问道:“打探的事情有眉目了?”

郝年见了他喜形于色,挤到他跟前,从褡裢里掏出一封红蜡封口的信来。

刘德海小眼中精芒一闪,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他认得那种信封的样式,是兵部六百里加急!

第一百零八章 “审问”

果然那郝年左右瞧了瞧,向陆鸿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双手将兵部急件交了过去,说道:“禀告将军,前头依着将军的话派人一路往神都的驿站打探过去,果然都有这批……”他眼睛在地上的一排尸首上扫了一眼,缩着脖子咽了口唾沫,续道,“这批人留宿的踪迹,咱们老县令当即将这事报给州里,然后转呈朝廷,兵部就此事发下的六百里急件,小人顺道儿送过来了!”

陆鸿看他面容憔悴,一身驿丞制服脏兮兮的,便知道他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便向小金子说:“送郝驿丞下去更衣休息。”随即拍拍郝年的肩膀,“一路辛苦了,晚上替你摆酒接风。”

郝年搓着手,喜滋滋地答应一声,便随着小金子去了。

陆鸿拆开急件扫了一眼,便交给了刘德海。

刘德海接过来一瞧,只见兵部批文十分果决,命平海军务必严密盘查青龙港,截住一干人等,不服管束者一律格毙!

他的心中简直悔恨到了极点,如果昨夜就让他们尽早下海,此时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他现在只能想办法做些手脚,暗中解决掉那个胡女萧宛,将这事的损失降到最低……

可是怎么“解决”呢?他头一回感觉心里乱糟糟的,甚至根本想不出甚么可用的办法。

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便径自穿过人群,回到了他的办公室兼住处。

陆鸿的目光在他的背影停留了片刻,便命人将所有尸体和物证全部归拢起来,并且撤了防,任由众军们闹哄哄的,一齐逮住五团的人打问经过。

他让三流子看着现场,自己牵马回到指挥所。

按理说此时的他应该分外轻松,而且如今兵部已经通晓了这件事,他只要将物证和犯人一并押解了送到神都去,交给汤柏,后边坐等着朝廷嘉奖就行了。

这样不仅刘德海无法可想,省的节外生枝,甚至能够借兵部的手一股脑儿收起后边的大网来,他拍拍屁股做个甩手掌柜,不用管不用问,简直是轻巧得不能再轻巧的事情!

可是我们的陆鸿考虑得显然要更加深远一些,他又想起战后那段时间,兵部和卫署联合设立的那个“督查司”,他至今也没弄明白,这个督查司设立的目的到底是为了针对李毅还是针对整个军方。

一切的迹象都在反反复复中变化,一会儿看似只是有人想扳倒李毅,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这位左路军兵马大总管;一会儿兵部又广泛撒网,是个人就咬一遍,似乎是为了整个军方而来!

后来他到了神都,又隐隐然觉得此事并非这么简单,因为文人和卫军的背后,又硬生生杀出了一个禁军体系……

这就更加复杂了!

不过以他如今的身份和所处的环境,暂时得不到更多的信息,所以督查司的设立到底出于甚么样的目的,他并不能有个准确的判断。

正因为如此,他不敢就这样轻易地交出这些人和物,至少不能交给兵部,他不想去年十一月末、十二月初的那些破事再重演一遍,那么大周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微妙平衡又要在他手上打破,说不定还会掀起一阵互相撕咬恶斗的风潮,今年的扫北行动也有可能受此影响,那他不知道要受多少同袍的唾骂!

也不知是受刘德海那个萧索背影的影响,还是因为连日来紧绷的精神终于得到了舒缓,他现在只觉得浑身乏力,苦闷地摇了摇头,将迟行在马桩上拴住,按着刀跨进了指挥所。

大堂里的士兵们听见门口一阵哗啦啦的铁片撞击声,就知道将军回来了。他们一齐转过身,等待着陆鸿示下。那萧宛此时精神萎靡,正五花大绑地缚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只有一双眼睛还存着几分光彩,在陆鸿身上扫了一眼,便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陆鸿叫来两个小兵,抬头展臂,让他们帮自己卸下山文铠。就在他们将山文铠从陆鸿身上托起来的一刹那,他感到浑身说不出地轻松,好像四肢百骸都活泛了起来。

陆鸿扭动着脖子肩膀走到大案后面,坐进自己的圈椅里,长出了一口气,向那些人吩咐:“你们先去罢,让陈校尉把东西都带到指挥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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