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天策(109)
作者:苏渔川
这时只听其中一间房里喊道:“驿丁大人,驿丁大人,是来了强人吗?”
可是哪里还有驿丁的踪影,三流子便喊了一声:“官家捕亡,睡你们的,少来聒噪!”院里吵嚷声顿时止歇下去。
陆鸿头一摆,带着几人回房去了。
房中灯光下,陆鸿仔细瞧了瞧辟水刀的刀面,发现花纹依旧,光泽如新,刚才那两箭竟连划痕也没留下,对这柄宝刀更是喜爱,也愈发感激邓老帅的一片心意。
第二日五人照常上路,此后再没见到那驼队的踪影。
正月十四,一行人终于到达保海县境,眼看着城门口熙熙攘攘的人流,陆鸿不禁喟然而叹——终于回家了!
因为今天要回乡探望,因此几个人都将戎常服收了起来,各换了一身寻常的干净袍服,正准备跟上进城的人流,却听城门下一声锣响,几个手执水火棍的衙差从门洞中涌出,毫不客气地将出城百姓驱赶到一旁,随后一个清道打扮的小吏走出城门朝天喊道:“县太爷大驾出城,闲杂人等回避——”
跟着一个四抬大轿从门洞之中挤出,晃晃悠悠地从清理出来的道路上走来。
三流子见仪仗走近,忍不住冷笑道:“这县老爷芝麻大个官儿,架子道不小,拿班做势,真是架起戏台卖豆腐——”
小五子接口道:“买卖不大架子大!”
几人都笑了起来。
陆鸿止住他们,自己忍着笑道:“莫说怪话,我看这岑维元为人还是不错的。”
他话音刚落,只听“呔!”的一声怒喝,一名青衣衙差走了过来,将几人上下打量了一通,指着陆鸿叱道:“你这汉子,侮辱县官,是何居心?”
老天爷!陆鸿这真是冤枉到家了,他刚才可半点没有“侮辱”岑县令的意思!小五子他们几个知道县里衙差的斤两,也不上来干预,只远远地瞧着笑话,颇有些等着看县老爷吃瘪的恶趣味,只有小金子本打算上去拦着,却被三流子一把拉住了。
这时出城入城上百号人挤在城门口,都伸长了脖子瞧这边的光景,有些人甚至一脸的新奇兴奋:嘿!有人敢当面辱骂县太爷,这是嫌命长了!
陆鸿正要辩解,却听那轿子里响起一个焦急的声音:“小陈,莫多事,乡民们不懂礼数,讨一句嘴快又有甚么了!咱们赶路要紧。”
那衙差听了,这才收了快要指到陆鸿鼻子尖的水火棍,怒冲冲地哼了一声,转身跟着轿子便走。围观的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失望的嘘声,将看客们自己都吓了一跳,纷纷低下头各走各路。
这时陆鸿忽然想到一事,急忙把轿子喊住了:“慢着,老岑,岑县令!”
谁知这一喊可炸了锅了,以那“小陈”为首的七八个衙差顿时呼啦啦围了上来,那小陈举着水火棍喝道:“‘老岑’也是你这刁民叫得的?速速下马受罚!”
小五子等人见时态突然急转直下,一面肚里抱怨陆鸿惹是生非,一面驱马赶了上来,分别在左右护着。
这时县令的轿子也停了下来,一身浅绿官府的岑县令弓着脊背从轿中走了出来,皱眉道:“何人喧哗?”这人五十来岁年纪,相貌倒有几分派头,只不过面容憔悴,鬓角也有几茎白发。
陆鸿就是再冷的泥人也叫那“小陈”搅出三分火气来了,当下伸手把戳在脸颊边上的两根水火棍撇开,冲着岑县令一抱拳,冷冷地道:“岑大人,好大的威风!”
岑维元细长的眼睛在他身上一转,见他举止气度都不同凡响,再有意无意地朝小五子他们身上扫了一眼,个个都是有恃无恐的样子,顿时心里没底,又不知是哪路神圣,于是挥退了衙差,拱手道:“恕本官眼拙,不知尊驾屈就何处?”
小五子抢在前头替陆鸿答道:“岑大人既有急事那便先请,回头得了空请到上河村胡家一聚。”
几人说罢便走,留下岑维元目瞪口呆地愣在当地……
第九十六章 平海军副使
当天晚上岑维元便来拜谒陆鸿了,就在新修的胡家大院里。
好在依着陆鸿的气性,此时早已是心平气和,也没打算和那几个衙差计较。因此岑维元来的时候他不仅阻止了老岑的“赔罪”,而且十分客气地为他奉茶。
他在城门口见岑维元走的匆忙,本是打算请他下轿叙一叙,顺便恭贺他们家大公子的喜事,同时感谢县里为他们家新修的大院。
岑维元当然感谢了他的贺喜,并对修院子的事情表现出十足的谦逊。一来二去两人都忘却了城门口的那点龃龉,岑维元便向如今保海县最大的官儿“汇报”了今日急匆匆出城的目的。
原来老岑火急火燎的往青州赶,是为了最近半个月来青龙港匪患的事情。
“前盼子青龙港突然聚起了一批海匪,四处骚扰往来商船。刚开始只是求财而不伤人,最近几天不但越货,甚至杀人,已经做下好几起惨绝人寰的祸事!昨天这帮海匪甚至胆大包天,明目张胆地上岸抢杀,幸好当地几个庄子都有团练,贼人暂时退却了。”岑维元忧心忡忡地说,“不过这批海匪势头极大,听说已在海外细水岛上聚起了上千流寇,只怕长此以往,要酿成大祸哩!”
陆鸿这才明白过来,问:“所以你去都督府搬救兵去了?”
岑维元一拍大腿,道:“正是如此!可惜李督人还在京城,都督府留守长史又没有调兵的权利,因此去了两趟都无功而返,这回实在势头紧急,只得再跑一回,看能不能请州里的防御团练使下个令,将几个县的团练兵调过来支应一番……”他说着忽然眼睛一亮,眼前就有个军官啊,说不定人家能卖陆将军一个面子……
他仿佛黑暗中瞧见了光明,正斟酌着说辞,想请陆鸿明天再陪他跑一趟。
却听陆鸿问道:“平海军不是就在青龙港附近,你怎么不去请他们出兵?”
岑维元一听“平海军”的名字,脸上便有些不大自然,苦笑道:“谁说不曾去过,下官亲自去了一回,只听那指挥副使说,朝廷要新派指挥使下来,没有新指挥使的命令谁也不能出兵……”
“混账!”陆鸿眉毛拧成一个川字,这些人简直是轻重颠倒,朝廷养兵难道是替将军养的?
不过他没拿这话在老岑面前说道,毕竟那些人以后都是自己的下属。
谁知岑维元跟着又道:“后来平海军的刘副使又说,边军粮秣不足,要出兵可以,须请县里先支应五千缗的军饷……”
陆鸿心中怒火腾地急蹿上来,却没在岑维元面前发作,只说:“您再去都督府跑跑,看能不能请长史大人发急件到神都,请李督下令东莱守捉的水师出兵,我调动平海军在岸上支应,咱们双管齐下,先剿了这股海匪再说!”
岑维元喜出望外,不敢相信地道:“您真能调动平海军?”
陆鸿笑道:“今后平海军就归我管。”
等到送走岑维元之后,他便开始思索起来,并且联想到那支驼队,那个曾经使他受过重伤的女子。他想起蒲姑驿的驿丞郝年所说的,那支驼队即将从青龙港出海的事情……
难道这只是巧合吗?
……
因为身上背着这么重大的事情,陆鸿就没在家里多留,第二天便告别了义父义母,带着小五子他们上路往平海军去了。
在路上时三流子还在笑说:这个平海军的指挥副使不知是个甚么样式的人物,最好是像郑新那般的,虽然平日里吵吵嚷嚷惹人厌,但是好就好在没架子,跟大头兵们在一起荤段子说来就来。
王正却无所谓,反正他是跟着鸿哥的,在哪都能抖两下威风,只要别个不来找他的麻烦就成了。
小金子也是一样,不过他倒没想着抖威风,一心只知道服侍大人,至于甚么指挥副使,跟他没相干!
只有胡小五没那么乐观,他觉得,既然青龙港遭遇匪患已久,在平海军的眼皮子底下烧杀抢掠却没发一兵一卒干预,怎么看都有些邪门,这里面说不定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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