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26)
作者:臧白
向若转头瞪他,被他胳膊带着往房里去。进了屋关上门,把湿冷的空气隔在门板外头,身上慢慢起了暖意。
向若爬去炕上坐着,盘腿托腮,红裙面铺在盘起的腿上。这会儿醒了洗漱罢了,再爬回去睡自然是睡不着的,因就这么坐着,等院儿里的人都起来。
萧纪也没事可做,便随手找了本书。往向若床上躺着去,支起二郎腿,半躺着靠在架子,翻看手里的书。
向若瞥了眼看他,瞧他一副闲散自得的模样,倒比自己还自在。见他注意力放在书上,向若也就没有把目光收回来,就这么看着他。也不知看得什么,看得时间有些长,便听得萧纪开口说:“想过来一块儿躺着,过来就是。”
向若“哼”一声,把脸别向窗外。
就这么等到日上三竿,等到山间的凉气被暖阳驱散,每一个角落都温暖起来,叶随君和叶明珠及封言之才起来。封大娘也跟掐好了点儿似的,这时候送了茶水饭菜过来,像以往的每一日一样尽心尽力,不让他们这一家老小饿死。这回同来的,还有封言之的亲爹。
饭桌上向若和萧纪先跟叶随君敬茶,其后便是叶明珠和封言之向两边长辈行礼敬茶。虽然这婚事是封言之娶亲,叶明珠嫁人,但因为叶明珠身份特殊,叶随君又孤寡一个人,封家更是就在叶家旁边,所以并没有清晰地分个嫁娶,你家或者我家。成了亲了,还与往常差不多的状态,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一顿饭吃下来,不早不晌,却是把向若和叶明珠两个人的婚事都收了尾,全算礼成。向若看叶明珠,只觉得一夜过来,她把头发尽数绾了上去,真个有点妇人的样子。但叶明珠看向若,却没觉得有什么变化。
向若的变化是一时间看不出的,只三日后,便瞧出来了,她不再像之前那般潇洒混闹。说是成了亲变稳重了吧,好像也不是。只瞧着整个人都有些伤情的味道,却到底不知道是为什么。而后又过了两日,便知道了。
成婚后的第五日,向若和萧纪已经收拾好了行礼,软塌塌的两个包裹,放在向若屋里的炕上。她带萧纪去与叶随君辞别,拉着叶明珠和封言之一块儿说的。
萧纪不是无事的江湖浪子,所以不能一尽在桃花谷里浪费时间。向若虽有些舍不得桃花谷,却也知道再拖下去只怕没什么好处,因把话跟叶随君说了开来。
话多是由萧纪说的,他说:“在下仍心在江湖,安定不下来。现已与若若成婚,只想与她一同浪迹天涯,过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叶随君就问了:“咱们这桃花谷,过的不是神仙般的日子?”
萧纪又道:“是了,但天地小了些。”
叶随君自然是不想让他们走的,自然又问向若怎么想。向若抱拳冲他施礼,说的是:“徒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一辈子,都跟着相公了。他到哪儿,徒儿就跟着到哪儿。”
这是说的假话,可在萧纪耳朵里听着,却万分希望是真话。两个人是商量好的,话往一处说,劲往一处使,顺顺利利地离开桃花谷,不要再横生枝节。
叶随君和叶明珠及封言之也都是了解向若的,她哪里是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人,她这会儿会说出这种话,不过就是自己也想出去罢了。她终归定不下性子,不想在桃花谷里凑合一生。她想要更大的天地,想过更恣意的生活。可是她不知道,天地再大,没有亲人,过起来也是无味的。
叶随君难得地想跟她说些情意深重的话,但心里又知道,不叫她真个出去闯一闯,她是不会死心的。因话全噎在喉咙里没说,只道:“既然你们已结为夫妇,又都有此想法,为师也就不留你们了。女大不中留啊,要走就走吧。”
因此,向若要跟萧纪出谷这事,没有太多的伤情繁复的过程。叶随君应下后,叶明珠和封言之拉着二人又私下里说了许多话。知道她是铁了心了要走,便对萧纪说:“纪公子,若若既然已经嫁给你了,就是你一辈子的事。离开桃花谷,她在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一个亲人,希望你能好好待她,莫要让她受委屈。虽然,常常都是她让别人受委屈。”
说罢了萧纪,又说向若,“桃花谷一直在这里,一辈子都是你的家。在外面玩累了,就回来,咱们都在这里等着你。”
离别总是伤感的,絮絮叨叨的言辞少不了,说得再多,都还是嫌少。怕什么呢,怕就此别过,相见之日已就遥遥无期。可是又想,是啊 ,桃花谷就在这里,她向若会一辈子记着回来的路,怕什么呢?
向若和萧纪走的时候,只有叶明珠和封言之送了他们。其他的人是不知道,叶随君是不愿面对离别,表露伤感。四个人一行往外走,还未到出口的时候,向若便止了步子,跟叶明珠和封言之说:“就送到这里吧,我出去快活些时日。觉得不好,自还回来。”
叶明珠应声,抓着她的手不愿松,最后从腰包里摸出一块帕子,往向若手里放,说:“若若,你知道我会的东西不多,就女红还凑合。这块帕子,是我自个儿织的布,自己绣的花,连夜给你做的。你带上它,看到它就当看到我们桃花谷的大家了。”
向若接下那张帕子,抖落开,绣的是荷花,荷叶下头却是密密麻麻的黑点儿。她看得明白,那是小蝌蚪。她忽笑出来,把帕子塞进袖袋里,抱抱叶明珠,又去抱一下封言之。抱罢了,松口气道:“我走了,别这样了,怪难受。”
叶明珠和封言之收起些许伤感,挥手看着向若与萧纪走远,直到他们的身影再看不见,才慢慢放下手来。这又在原地站了一气,方转身回去。这一路上又互相念叨,不知道向若这一走,出去后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外头那么乱,真的比桃花谷好吗?
而向若之所以不让叶明珠和封言之送她和萧纪出谷,是因为自己还防着一手,怕萧纪记下桃花谷的进出路径。在跟叶明珠和封言之别过不久,她便给萧纪眼上蒙上了黑布,叠了三层,丝毫不透光的那种。
给他蒙上了,牵着他出谷。萧纪对于她的不信任无有微词,只被她牵着走的时候,与她说:“若若,真的出了桃花谷咱们就各奔东西?你不再考虑考虑?”
向若摇头,“那你想怎么样?你想我跟你回京城,到哪都跟着你,为你活着?”
萧纪片刻默声,攥着他的手紧了紧,“你若是心甘情愿,又怎么会是为我活着?”
向若任他捏手,只转头看他,“那你瞧不出我会不会心甘情愿么?你我身份有别,本来就是两路人。况第一次见面你就下毒害了我,虽然这会儿恩怨了了,但这笔帐我一辈子给你记心里。咱们这样的要是都还能不计较过往做夫妻,那什么人都能做夫妻了。”
萧纪不死心,“那不过是一场误会。”
向若使力掐他手指一下,“别废话,赶紧走。”
萧纪便这么被她牵着走,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等向若扯掉他眼上黑布的时候,他已经被她点了穴,纹丝动不得,话也说不出一句来。
向若把他放在一棵大树边上靠着,从自己的包裹里摸出两锭银子,塞进他衣襟里,又去折了根杨柳插在他腰带里,看着他说:“你且放心,穴道半个时辰后会自动解开。你我自此别过,一别两宽,江湖陌路,再不相见。”
话说完向若还在萧纪的嘴上亲了一下,亲完甚是得意,而后就这么转身潇洒地去了。自踏出第一步后,连头也没回一个。
她留在萧纪唇上那一星半点的温度,不过片刻间就消弭在了这狂野的风中。
萧纪眯着眸子,靠在树干上,便这么看着向若在他的视线里走远。不多时有鸟雀飞过来,落在他头上,扇动翅膀扑到他的脸。
他的目光却一直是定定的,看着向若走远消失的那个方向,动也不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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