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20)
作者:臧白
如此想定,两人一路慢着步子回去叶家。这样的慢生活,萧纪这会儿也有些适应下来。想他在宫里时,大臣奴才们来来回回,多有急匆匆走小碎步的。请安问礼,议事论事,剿匪攻城,每天都忙得团团转,哪有一日这般松闲的日子。
到晚饭后,向若和以往每一天一样,去叶明珠房里与她一起梳洗玩闹,夜深了一床上拉扯过被子也就闭眼睡了。这样的日子温甜,却也是过一日少一日。等到叶明珠成亲,向若就会很少再有机会和叶明珠一床上睡觉。
萧纪吃了饭回去自己房里,略踱步子消食片刻,在还没梳洗之前,便只身往正房里找叶随君,打算把求亲的事情跟他说一说。
却说叶随君和封言之忙了这么十多日,书卷翻了不少,各处草药彩石也按着方子找了不少,丹丸却没有正经炼出来几味。这原本就是精细耗时的活,他倒是也不着急。向若还有半年的时间容他耗,他想着半年怎么着也够了。今晚间,仍是与封言之在屋里翻阅卷册,共同商议炼药之法。
萧纪在门外敲门求见,叶随君便合起了书,抖着眉毛让封言之把东西都略收一收,别叫他看出了什么。封言之会意,把卷册整理一番摆置好,方才往门上去开门。开门见了萧纪,自礼数周全地请他进屋,把他引到叶随君面前。
萧纪见了叶随君冲他抱拳拱手,说:“在下拜见叶谷主。”
叶随君近来对炼药之外的事情管得不多,谷里但凡出现事情需要谷主出面的,他也都支使封言之去办。自个儿一门心思在炼药上,自然也就没想着向若的婚事,也没太关心萧纪的伤好得如何了,跟向若相处得又如何了。
这会儿萧纪到了他面前儿,他方把这些事都想起来,自让萧纪坐下,说:“有话慢慢说。”
等萧纪坐下后,又让封言之给他斟一杯茶,然后便关切地问问他伤养得如何了,和自己二徒弟相处得好不好,在桃花谷生活得可还习惯,之类的话。
萧纪把他的问话都一一答下来,最后着重与向若相处的那个问题多说了一些,只道:“在下觉得向姑娘甚好,乃寻常女子所不能及。这些日子以来,她对在下照顾有加,关心备至。今儿在下来找谷主,是有些话要跟谷主说,想跟您求个事儿。想来有些唐突,不知谷主能否答应。”
叶随君猜不出萧纪有什么事要求他,自也不磨叽,冲他抬抬手说:“纪公子但说无妨,我们这里没那些恼人的规矩。”
萧纪面上神色诚恳,忽又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叶随君拱手作揖,道:“原是在下该死,不该随意心生这种不该有的心思。但向姑娘实在灵动可爱,在下便禁不住动了心。在下知道,在下无父无母,无有财产家业,配不上向姑娘,但……”
萧纪说的这话虽有些弯弯绕绕的,但叶随君听到这里还是听明白了。他忽抬手打断萧纪的话,对他的谦逊和所说的内心痛苦纠缠很是无所谓。他只看着萧纪,一字一句很是认真地问了句:“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看上了向丫头,想娶她?”
简单说起来,可不就是这话?但萧纪不能那么简单说,显得不诚心。这会儿叶随君说出来了,直截了当,他自然也就点了头,道一句:“正是。”
是这样那就成了呀,叶随君高兴起来,看着他,“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咱们桃花谷,不讲那些虚礼,只看心诚不诚。大家一地块上过日子,吃的穿的用的都差不多,全是互相帮衬着来的。只要有手有脚,就不怕成了家过不成日子。我瞧你心诚,对向丫头是真心的。你既开了这口,我就做主,把向丫头嫁给你。”
若是真不了解向若在桃花谷处境的,那一定会经不住惊讶叶谷主的爽快。因为他知道,所以只稍稍摆出愣怔的样子,然后便面带笑意地回叶随君的话,“若是这样,那就太感谢叶谷主了。”
叶随君笑得眼角全是褶子,“谢什么,定了亲那就是一家人了。”
两人你来我往,不过几句话,就把向若的终生大事给说定了。而对这事心存慎重的,只有封言之。但这个慎重的人,通常也不能说上几句话,因为总找不到合适的身份与立场。看着他们儿戏一般把向若的一辈子就这么托付给了眼前这个眉梢眼角都带浅笑的男人,他心里总还是不踏实的。
封言之看着萧纪,萧纪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因为他在叶家的家事上总是默默的,出声的时候不多,所以萧纪对他的印象也不深。平常就是吃饭的时候桌子上见一面,而后便是各忙各的。倒是那叶明珠,整日天像只花蝴蝶,话也多,存在感强一些。
这会儿感受到他的目光,萧纪与叶随君说完话,转头去看他,与他四目相对。两个男人目光相触,谁也没躲谁的,最后自然错开。
萧纪与叶随君说完了事情,在叶随君拍着胸脯说下头的事他做主后,便辞过出了房门。到外头他也没走几步,站在廊庑外的阶矶上站了一气。而后如他所料那般,封言之从屋里出来,到他面前,跟他说了句:“纪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20章
大暴雨
借一步说话,便借到了房顶上。
此时夜色正是浓时,天空暗云密密,屋顶上盘旋过山间特有的阴湿凉风。没有月光,没有繁星缀天,周围目光所及皆是夜色。远处偶或挑了几盏灯,只闪着朦胧的光晕。
封言之与萧纪在屋脊上坐着,目光遥视远方的一抹昏黄光晕。还是封言之先开的口,问他:“你是真心想娶我师妹?”
萧纪胳膊搭着膝盖,回头看他一眼,随口一句,“你觉得呢?”
封言之不喜欢他这句反问,但也没表现出什么。他的视线落得很远,慢慢开口道:“若儿是师父从外头捡回来的,她到桃花谷那会儿有六岁,已经记事,所以师父就收了她做徒弟。”
萧纪看他讲起向若的过去,这就来了兴致,目光聚了聚,问:“她父母兄弟姐妹呢?”
封言之吸口气,低下头来,“听她说是荒年里饿死了,她命大些,凑合着活了下来。没了家人之后她就四处流浪,一直在街巷上乞讨,直到被师父捡回来,才有了我们这几个亲人。”
封言之说罢这话,转头看向萧纪,半晌又道:“你别瞧她成天没个正形,什么都不往心上放不往心里搁。其实,她的心思比谁都细。我们都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归宿,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夫君疼爱,子女孝顺,过上寻常女人该有的日子。”
萧纪抿气,“可是,因为她的性子,桃花谷没人愿意娶她。”
封言之低低头,“既然你属意于她,又主动向师父提出要娶她为妻,便希望你这一生能好好待她。让她有个依靠,不必四处漂泊,不再各处流离。她再坚强肆意,也终归是个女孩子。她也需要有人疼爱,需要人呵护,需要人懂她的心思。”
封言之说完这些话,默坐了一气。话说罢了,站起了身来要走。然而他转身走两步,便听身后的萧纪又问了句:“你喜欢叶姑娘,还是喜欢若若?”
封言之步子一顿,微微回头,“没你想得那么庸俗。”
他们三个一起长大,岂能用那般庸俗的喜欢不喜欢去界定?
封言之下了屋顶,便只留萧纪一个人在屋脊上坐着。他眸光微暗,看向远处的灯火。忽而一阵风从耳边吹过去,那盏晕着昏黄灯光的火苗也灭了去。
原本他和向若的亲事就是做戏,他没想那么多。他之所以答应与向若演这场戏,一来她的威逼确实有效用。二来,他也不想在这桃花谷惹出什么是非,只希望养好伤探清虚实顺顺利利出去。感情上的事他原也没多想,可这会儿在这暗沉的夜色里细细品封言之的话,总觉得,有些东西好像是不可控地发生了。他竟真能体会到封言之话里的情感心思,觉得向若也该是被疼爱呵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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