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凶猛(816)
作者:堵上西楼
卓流云咧嘴一笑,“他终究不是个寡恩之人,他都记得。”
是啊,他应该记得。
燕熙文一声叹息,“卓兄,你说他在观云城,会寂寞么?”
卓流云沉默片刻,“当皇帝的,有几人不寂寞呢?”
所以他才心心念念的想当个小地主?
燕熙文自嘲一笑摇了摇头,“走吧,上船,他们恐怕都到了。”
二人登上了红袖招的楼船,在侍女的引领下来到了二楼,果然,已经听见了秦墨文他们正在行酒令声音。
这二楼的甲板上撑着一把大伞,伞下坐着两个人。
燕熙文看见了这两个人——长公主虞书容和曾经的大皇子殿下虞问天。
他走了过去,行了一礼,“见过殿下!”
虞问天侧身,虞书容受了这一礼,抬眼看了看燕熙文,视线却落在了卓流云的脸上。
“卓大人好手段!”
“殿下过奖!”
二人的话点到为止,弄得燕熙文一怔,不明所有。
虞问天也不清楚,他没去问这些,因为他现在只关心红袖招的生意。
“你们请上去入座吧,墨文他们都到了。”
燕熙文想了想,反倒是在这里坐了下来,“不急,吹吹这冷风醒醒酒。”
卓流云一听,也坐了下来。
燕熙文看向了虞问天,问道:“生意如何?”
“尚可,都是以前的一些老朋友来照顾。”
“你……不应该走这条路。”
虞问天咧嘴一笑,“是不应该,我当初之志就是戎马一生守卫虞朝边疆,但这虞朝都没了,我还守什么呢?不若退了,归于此间,当个好丈夫好父亲,我现在觉得挺安稳……心里安稳,这样舒畅多了。”
“或许吧,”燕熙文的视线投入到了秦淮河上,河上依然如以往一样漂着许多亮着大红灯笼的画舫,“其实一切都没有变。”
“不,还是变了许多,今岁这秦淮河上画舫的生意据说比去岁好了许多。”
“那就是在变好。”
“是,是在变好。”
“大夏的疆域更宽,以你的才华,不应该浪费在这里。”
虞问天沉默了许久,脸上有些萧索,“他给我来过两次信,我没回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回。我是曾经虞朝的皇族,他没有杀我,还想要启用我,我很感激。”
他深吸了一口气,“可我终究是虞朝的皇族,终究觉得去为他守疆域心里有些不顺畅。与其这样,不如就经营着这红袖招,或许某一天他再来金陵,还能在这红袖招上和他好生喝上一杯。”
燕熙文也想了片刻,这事儿终究劝说不了,“可以干点别的营生。”
“算了,我就不是个经商的料。”
“嫂子呢?”
“在家里带孩子。”
“你喜欢这样的生活么?”
虞问天没有回答,他也看向了幽幽秦淮河,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么?
在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候,我却在这里经营着一艘濒临倒闭的画舫。
我一个拿刀的大老爷们,经营着画舫……他自嘲一笑,“你们上去吧,莫要让墨文他们等久了。”
“……好,呆会上来喝几杯。”
“好!”
……
终究走上了各自不同的路,在燕熙文想来,虞问天是渴望沙场的。
可惜,他却要在这画舫上渡过一生。
红袖招向秦淮河中缓缓驶去,三楼里响起了琴音歌声,正是那首《枉凝眉》。
一个枉自嗟呀
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
一个是镜中花
……
同在这一天的晚上。
观云城的大雪停了,星空一片璀璨。
断水桥头的那处院子里,灯光昏黄。
院子里的西厢房里燃着一个暖炉,暖炉旁坐着的是藤原纪湘。
她在翻看这一支曲谱,也是那首《枉凝眉》。
她小嘴儿微翕在哼哼着,哼了片刻,似乎有了感觉,便取了一张琴摆在了这暖炉边。
她的手落在了琴上,琴音起,她随之而歌,琴音悠扬,歌声婉转,她仿佛沉醉在了这曲子里,浑然没有注意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傅小官带着刘瑾偷偷的离开了皇宫,他来到了这里。
他没有抬步走进去,似乎是担心那脚步声扰了这天籁般的声音。
藤原纪湘唱的稍微生涩,却比当年听柳烟儿的更加惊艳。
或许是她空灵的嗓音,也或许……是她沉入其中的感同身受的情感。
……若说没奇缘
今生偏又遇见他
若说有奇缘
如何心事终虚化……
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
怎经得秋流到冬尽
春流到夏……
藤原纪湘泪流满面。
傅小官悄然转身,离开了这处院子,终究没有去再见这个女子一面。
“爷,咱们去哪?”
“回宫。”
“好。”
“等等,过完年,你让她随客船回远东道。”
刘瑾一怔,“爷,奴才打死都不会将这事说出去的!”
“滚!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弄几个懂得生产罐头和罐头盒子的匠人给她,告诉她将虾夷那地方的鱼虾海鲜产品做成罐头,销往内陆可以赚很多银子。”
这是陛下要送那女子一场富贵?
“莫要说是我说的,走吧,这事到此为止!”
第1000章 密报
天德三年就这样过去,大夏元年,就这样来到。
自从天德三年十二月二十九的那天晚上傅小官回宫之后,他再也没有出去过。
这沐休的日子里,他偶尔去广明殿和贾南星聊聊天,偶尔陪着孩子们堆雪人打雪仗,更多的时间他在陪着母亲徐云清打麻将。
输了不少。
但他输得很欢乐。
就这样,时间来到了大夏元年正月初八,该上班了。
象征性的开了个朝会,对百官勉励了一番,将一应事情丢给了三位宰辅,傅小官带着刘瑾来到了观云台。
太阳很艳,但温度很低,刘瑾命宦官搬来了三盆暖炉,本以为陛下是想在这里看看云海,没料到片刻之后来了一个人——天机阁阁主计云归!
“这是大鲜卑山里的情况,请陛下过目。”
“坐。”
“谢陛下。”
傅小官接过来一看瞳孔便收缩了一下——
“经查证,大鲜卑山大峡谷中,建有隐秘的军营,连绵数十里之巨!
整个大鲜卑山防御严密,暗哨极多,蚁群三十人分八方入山,被暗哨击杀二十六人,仅存四人无恙。
经刺探,大鲜卑山里驻军至少四十万,准确数据无法确定。
四名谍子已潜伏其中,更多详尽情报后续再传。”
他放下了这情报,计云归又递过来一张地图,“地貌没有问题,但暗哨和里面的布置无法绘制全面。”
“嗯,有这个东西就够了。”
傅小官仔细的看了看这地图,大鲜卑山绵延八百余里,宽百余里。那处大峡谷在山脉的中央位置,方圆百里标注了上百个暗哨。
要去这座山脉,就得从西夏南边的河西走廊而过再行六百里,才能抵达大鲜卑山脉。
这一路渺无人迹,连路都没有,乃是不毛之地。
傅小官的食指在桌上有节律的扣着,他看着这幅地图看了半柱香的功法,手指叩击的声音停了下来,他指了指这张地图,问道:
“辽朝和西夏还在打仗没有?”
“时打时停,尚未能打下茂山关。”
计云归顿了顿,补充道:“不过看形势,若是我们不插手,茂山关极有可能被攻破,因为西夏现在严重缺少战略物资,就连粮草都已经奇缺。而辽朝的大军就驻扎在关外,似乎不太着急,在拖着,就像是等着茂山关自己崩溃。”
傅小官想了片刻未置可否。
“从大鲜卑山出来……若是直接南下,再翻越这座雁断山跨过白溝河,你看,这支大军若是就到了这里——咱们河北西路的真定府。”
计云归皱起了眉头,傅小官忽然笑了起来,他的手在雁断的那边一圈,“这一片,其实应该叫做燕云十六州!我现在对这地方有点兴趣了。”
那分明就是辽朝的西京道,他怎么说该叫做燕云十六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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