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凶猛(164)

作者:堵上西楼


施老太爷在茶桌旁坐了下来,双手依然杵着拐杖,又道:“去岁那傅小官遇刺,五皇子派出了清风细雨楼清扫了胭脂楼和永乐坊,这件事情你是要承担主要责任的!”

“父亲……”

施老太爷举起手,打断了施朝渊的话。

“你向来考虑周详,为何那日会在金殿之上出头?你莫要回答,让我猜猜。”

施朝渊额头上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他垂下头,规矩的听着。

“大皇子自幼没了娘,可你要知道薛家可是大皇子的娘舅。薛家在上京极为低调,但他们既然有能力将薛冰蓝送上皇后的宝座,便能判断他们的实力并非那么简单。那么大皇子这个人会简单么?”

“别人以为大皇子就是一介武夫,难不成你也跟着瞎了眼?”

施朝渊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父亲……我、儿也是迫不得已啊!当时大皇子寻了我,说、说看那傅小官不顺眼,请我在金殿上羞辱他一番。”

施老太爷的拐杖“砰!”的一声击在地上,施朝渊心里一震,施老太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呀……莫要以为你干的那些事我不知道。我是老了,可我这双眼睛还没瞎。脚踏两只船是会掉进河里的,你怎么就不向燕师道学学呢?”

施老太爷一番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摇了摇头,“上京城都说燕阀和我施家支持大皇子,可事实上呢?难不成你也信了?燕阀永远支持的都是坐在那龙椅上的皇帝!而我施家,也必须如燕阀一样!你偏偏要去站队,还想着两边都站着,天下哪有那样的好事?”

“所以我去拜见了尚贵妃,请她让五皇子派出清风细雨楼,将那两处产业给铲平了。”

施朝渊愕然抬头,疑惑的望着他爹,然后再次垂头。

父亲此举表面上是给傅小官一个交代,事实上是做给尚贵妃看,以证明刺杀傅小官之事与施家无关。

“你是不是认为这个代价太大?你是不是依然认为傅小官无足轻重?”

施朝渊没有回答,因为他确实就是这么认为的。

“你根本就没看清楚这个局!你也根本不知道是何人布下的这个局中之局!”

“你当真天真的以为此次陛下彻查贪墨是偶然之事?你当真以为傅小官遇刺就单单是因为他那篇方略得罪了人?”

“幼稚!”

第188章 后果

“你就跪在这里仔细的想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去。至于傅小官来访,就让我这个老头子去见见这位少年郎吧。”

“另外,陛下决定将再押人犯不审而斩,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你也好生想想其中道理。”

施老太爷站了起来,杵着拐杖走了出去。

施朝渊这才仔细的梳理了一下陛下彻查贪墨的经过。

此事由瑶县而起,傅小官接收了瑶县外的三万多名难民,恰逢九公主虞问筠和董书兰二人在下村西山。

她们目睹了灾民之惨相,于是各自写了一封信寄回了京里。

此为引,随后陛下因为这封信而大发雷霆,犹记得那日在金殿之上,陛下将一应大臣骂了个狗血喷头,甚至就连老丞相燕北溪也未能幸免。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陛下没有通过门下中书省的商议,直接颁发了圣旨,也直接任命了钦差大臣,根本没有给所有人反应的时间,便开始了这一场轰轰烈烈的纠察行动。

这是陛下明面上所做的。

而尚贵妃却在暗地里配合了陛下,直接叫了六大门阀的家主去训了话,言明了陛下的决心,也言明了希望他们能够合作——断腕与断命,你们自己选择!

这是尚贵妃的原话,施朝渊相信每一个家主都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此局因小而起,成了如今的大局。

虽然年前陛下再次召集了他们,言说因为牵涉太广,怕伤了社稷之根基,那些人犯就不审而杀了——这在各位家主听来,那就是此事到此为止,不会再往上追究,虽然六大门阀各有损失,但根基依然在,来日依然会开花结果。

陛下的妥协这是最好的结局,而这一过程,六大门阀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今日听父亲所言,此中似乎另有深意——难不成……施朝渊心里一颤,那些人该没那么大的胆子吧?

有人想要借机造反的念头仅仅在施朝渊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他否定了这一想法,因为这一想法太过大胆。

那么傅小官在这一事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施朝渊蹙眉沉思,傅小官是这一事件的始作俑者,却偏偏合了陛下的心意。而他那篇赈灾方略又恰好给了陛下彻底解决此事的办法,陛下自然要用他,那肯定就由不得有人要害他。

可究竟是谁谋划了劫持傅小官一事呢?

这破事正好发生在自己和傅小官在金殿冲突之后,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自己都逃脱不了干系。

谁最想傅小官死?

他想到了一个人,却难以置信。

大皇子!

父亲求见尚贵妃请五皇子灭了施家的那两处产业,便是向尚贵妃表明施家并未参与劫持傅小官之事。

若再往深里去想,父亲此举同样是向所有人表明了就是施家做出了劫持傅小官之事!

这并不矛盾,因为父亲求见尚贵妃,肯定是极为隐秘的,而尚贵妃真的就让五皇子去平了那两处地方,这当然就是做给所有人看的。

既然五皇子手里的轻风细雨楼对施家动了手,而施家对此事保持沉默至今,那么施家就是劫持傅小官的幕后黑手。

施家背下了这口锅,为的是迎合此局中之局了。

那么,谁会入局呢?

施朝渊想明白了一部分问题,但还有更深的那一部分,他依然没有看清。

……

施府大门洞开,施一鸣领了爷爷之命此刻就站在门口眺望着风雪,等着傅小官的到来。

他心里充满了疑惑,爷爷已经至少十年未曾过问施家的事,这十来年的时间里都是大伯掌管着施家。

今儿个傅小官来访这本就是个极小的事情,为何偏偏惊动了爷爷?

难不成是因为昨日的那篇文章?

那篇文章虽然妙极,可也不至于让爷爷亲自接待他啊!

就在施一鸣百思不得其解中,傅小官的马车来到了施府,他的心里颇为遗憾,那些匪人果然不是太蠢。

下了马车,施一鸣对他抱拳行礼,傅小官也还了一礼。

“还是昨天说的那句话,你那文章虽好,但你这个人,我依然不喜。受爷爷之命在此候你,并非我之本意,你也莫要就此欢喜。”

傅小官乐了,这厮倒是颇有性格,倔强得好。

“无论你喜与不喜,反正我也来了,反正你确确实实是侯在这门口等我的,这便够了,此后吃酒吹嘘又有了一个资本,至于你本意如何,也就不重要了。”

施一鸣瞪了他一眼,这人着实讨厌!

“雪太大,还不请我进去?”

“哼!”

施一鸣转身带着傅小官走入了施府,去了一味轩。

他们并不知道施府后院的一颗老榕树上此刻有一个白衣人正看着他们,直到他们进入了一味轩,这白衣人才飘然而去。

这白衣人也并不知道就在他不远处的一间阁楼里,苏柔正坐在里面绣花,见她离开,苏柔并未离去,离去的是另一处亭台下赏雪的苏苏。

一味轩里如春天般温暖,施老太爷佝偻着腰双手放在暖炉上暖着那双干瘪的手。

他见傅小官进来,便颤颤巍巍的站起,那张满是沟壑的脸露出了一抹笑意,颇为慈祥的说道:“久闻傅公子大名,老朽早就渴望一见,去岁时候听闻傅公子被那匪人所伤,本欲前往傅府看望,没料到公子伤势颇重无法起身,老朽只好抱憾。昨日得知公子今日会来访,老朽很是高兴。今日得见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老朽有礼了!”

说着他居然向傅小官行了一礼,傅小官本欲避开,却又在一瞬间改变了主意。他就这么站着,生生受了施老太爷一礼。

居然真的是施家老太爷,那么施朝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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