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国王花园学猫叫(75)
作者:余几风
赵慕卿没把这番话听进去,她依然不肯舍弃那些顽固无比的执念,执著地将自己困在一个迷宫里,如同对鸦*上了瘾,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借执念缓解疼痛。
说到底,她不想承认,叶时钰的死是绑匪凶残造成的,是无法言说的造化弄人,既成事实谁都改变不了。她更不想承认,她不过是个逃避现实且将痛苦转嫁给他人的胆小鬼罢了。
半晌,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虚弱:“是你。”
叶时璋没说话,眼睛眨了眨,算是回应。
“有、话、要、说、我、和、你。”
她说话很吃力,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往外蹦,几乎要耗尽她全身力气似的。
赵慕卿明确要求,卓霈宁和赵慕霖都不得不从病房出去,留他两人独处。
临走前,卓霈宁实在放心不下,又握了握叶时璋的手,得到对方眼神示意后才肯离开。他直觉赵慕卿要说的话,或许又是一把捅向叶时璋心脏的大刀。
一如他直觉,在母子生命里独处的最后时光里,赵慕卿留给叶时璋最为冰冷的一番话。
她说,为终于把你找回家而高兴是真的,但更希望活下来的是哥哥叶时钰也是真的。
她说,想恨她就恨吧,之于叶时璋她确实没尽到母亲的责任。
她还说,她实在太累了,活到这里就够了。
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赵慕卿最后一句即是明确表示拒绝治疗,一心求死。
倘若人死后会到另一个世界,她大概就能与挂念多年的丈夫和长子团聚了。
叶时璋站在原地犹如一尊安静的古典雕像,在听完赵慕卿这一番算得上遗言的话许久后,他方才微微启唇,透着冷心冷肺:“那就祝您与家人早日团聚。”
说到底,人只能自己成全自己。
卓霈宁在门外万分焦灼,但不过一会就等来叶时璋推门而出,对方一脸无事地对主责医生说:“尽力而为,随她意愿。”
他转向赵慕霖,礼貌道:“人我见了,话也听了,劳烦舅舅了。”
赵慕霖大抵也猜到自家姐姐都说了些什么,明白赵慕卿这次是去意已决,加上身体状况确实不行了。生死半点不由人,更何况本人无意求生,这事怨不得谁。
他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声:“时璋,这句谢谢是舅舅我该说的才对,谢谢你来看她,也算圆她的一个心愿,不管她说了什么都别往心里去。”
叶时璋不发一语,只向他颔首示意,而后嘱咐主责医生及时通知,然后就拉着卓霈宁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或许吊着命的最后一个念想也了结,赵慕卿没撑过当天晚上,玩家灯火亮起之时,心电监护仪屏幕猝不及防拉出一条远无尽头的直线,将生与死不由分说地分隔两边,从此死生不复见。
赵慕霖胸口忽而一阵剧烈惊颤,脱口一声“姐姐”,然后定在原地许久许久,直至医生抢救无效宣布赵慕卿的死亡,才后知后觉地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作为儿子的叶时璋签下死亡通知书,如赵慕卿所愿所求的,将她送去与她的丈夫儿子团聚,此后又不紧不慢地处理好赵慕卿身后事。
等事情暂告一段落,已是晚上九点多。叶时璋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但直至回到叶宅都没说一句话。卓霈宁跟随叶时璋上二楼,刚进卧室就主动抱住叶时璋的腰。偌大的房间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映衬得眼前人影晦暗,隐隐看见轮廓。
叶时璋轮廓极其完美,线条分明,眉眼锋利,显出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好看。卓霈宁就这么仰起脸注视着他,不知为何竟觉得这双深蓝色的眼眸莫名有些悲伤,深深处似乎压抑着连本人都未必察觉到的情绪。
他担心得眉间拧成一个川字,抬手慢慢抚摸叶时璋的眉眼,语气跟他的动作一般温柔:“叶时璋你不要不说话,将所有情绪都闷在心里,我很害怕也很担心。”
“你还有我,”他眼神和语气一般笃定,“你永远都会有我爱你。”
在这种不知如何以言语安慰的时候,他恨不能当场掏出那热血奔流的心窝,用自己那微不足道的爱捂热叶时璋。
叶时璋陪他度过最为难熬的时刻,如大山般守在他左右,给予他最大的安全感和归属感,现在是时候换他来守护叶时璋了。
第60章 陪伴
叶时璋不言不语,安静凝视卓霈宁,将他满脸明显写着的忧虑、焦躁、心疼之类的情绪全都收于眼底。对视片刻,他也抬手抚摸卓霈宁的眉眼,然后才弓腰将人抱入怀中,深深埋脸于他肩颈处,表现出倦鸟归巢一般的依恋。
卓霈宁微微踮起脚,伸开双臂攀住叶时璋的脖子,一下一下地抚摸他的后背,又侧过脸亲了亲他半长的卷发,就跟叶时璋平时哄他的方式差不多。
他就这么抱着叶时璋,纵容他在自己怀里无声地展现隐秘的情绪,脆弱也好,伤心也罢。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叶时璋才从他怀里抬起头,又以深邃的目光看向他。卓霈宁就双手捧住他的脸,嘴唇覆上嘴唇,吻得格外细致而温柔。
两人双双倒在床上,不带一丝情欲地互相拥吻,吻得极轻极浅,像极了湖中天鹅颈相靠喙相碰,抚慰伤口,倾诉心意,以亲密接触代替任何言语安慰。最后,叶时璋抱住卓霈宁的腰,完完整整地被卓霈宁护在两臂之间。
卓霈宁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外头天色已亮,身上不知何时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左手边却空空如也。他心头一紧,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赤脚踩在地毯上,慌急忙乱四处找叶时璋,最后在书房里找着人。
和煦微风穿堂而过,清晨阳光洒落一地,叶时璋正坐在窗前的椅子里,Ryan则舒舒服服窝在他腿上晒太阳。
察觉房间里的动静,叶时璋回过头,就将Ryan轻放在地毯上,冲卓霈宁勾了一下嘴角:“醒了?”
卓霈宁低低嗯一声,走过去,分开腿跨坐在叶时璋身上,双臂搂住他的脖子,下巴搁在他的肩膀,将自己融进他怀里,两个身量高大的人就这么面对面地亲密依偎在并不算宽敞的座椅里。
叶时璋伸手揉揉他的头发,问,怎么了?
“一醒来就到处找你,很担心你。”
卓霈宁说完,又将自己往他怀里贴,感受来自他胸膛的温度。
叶时璋在他耳边温柔轻笑:“傻瓜,我没事。”
“真的?”卓霈宁侧过脸看他,一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他伸手摸着叶时璋心房所在的位置,又确认,“你这里真的没事吗?”
叶时璋与之对视,半晌,一勾嘴角:“对你,我说的都是真话。”
“她走了,对她自己、对我来说都是解脱,”他坦承道,“得不到跟寻常人一样的父母之爱或许是遗憾,但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我不是还有你吗?”
他凑近,在卓霈宁唇上啄吻一下,分开时眉毛微蹙,低垂看人的眼眸被睫毛的浓密阴影遮蔽,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易碎感,他语气里也带上恳切:“宁宁,我有你就够了。所以,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卓霈宁瞧着叶时璋这副脆弱可怜的模样就心疼不已,当即捧住他的脸,在他的眼皮上吻了吻,说:“我哪里也不去,就在你身边待着。”
尽管有了卓霈宁这急切的承诺,叶时璋看起来依然不怎么确定,又以试探的口吻问一句:“哪怕恢复正常也不走了?”
“我不走不走,我就赖在你身边了,”卓霈宁有些急了,“我都戴上结婚戒指被你套牢了,你赶我走我也不走。”
“不许乱想!不许怀疑!”他说。
他在叶时璋唇上烙下重重一吻,好像在给这份幸福盖个邮戳。
叶时璋眸光微动,雀跃笑意越聚越多,语气明显轻快起来:“这是你说的,不能食言。”
卓霈宁全然不知自己被“下套”,还傻乎乎地点头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