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肠剑(出书版)(96)
作者:吴蔚
侍从鱼亭喝道:“你既知明离下落,就痛快说出来,还想拿明离来要挟渔父吗?”
射地忙道:“不,不,臣决计不敢要挟渔父。是有人知道明离下落,但他一定要见到渔父后,方才肯说出来。”
计然问道:“那个人是谁?”射地道:“渔父去了,一见便知。”
计然未及回答,月女已道:“既然有人知道明离下落,我们这就快些去吧。”计然遂点头应允。
一行人沿河道东行。出了娄门,月女奇道:“这不是通往鸡陂塘那条路吗?”
射地道:“姑娘也知道鸡陂塘吗?我们正要去那里。”
月女问道:“那个知道明离下落的人,是专养鸡鸭的吗?”
射地道:“不是,鸡陂塘是吴国王室饲养家禽之所。那个人,只是临时安置在那里。”
来到鸡陂塘北边房舍,却见门前有数名佩剑男子,大概是守卫之类。月女正待进屋,射地挺身拦住,告道:“姑娘最好不要进去。”
月女奇道:“为什么?”射地道:“唔,那个人,不大好看,有碍观瞻。”
计然多少有些会意过来,遂道:“月女,你先留在外面。那边有一群小鸭子,你先去跟它们玩一会儿。”
月女道:“神神秘秘,我人都到了,还不让我进去。”赌气到一边去逗小鸭子去了。
房舍矮小,计然低头进来——
只见房中反吊着一名男子,光着身子,浑身是血。他听到有人进来,勉力抬起头来,却是白鹭。
计然大为惊讶,道:“怎么是你?”又转头问射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射地道:“臣怀疑渔父爱徒失踪跟白鹭有关,就将他私下逮住拷问,他吃不住拷打,招供说是他捉了明离,但一定要见到渔父才肯说出来。”
计然问道:“是这样吗?”白鹭道:“我早对计君说过,要不是听计君说,我根本不知明离失踪一事。”
射地大怒道:“你竟敢当着渔父的面耍弄我。”抽出佩剑,便要斩向白鹭。
计然道:“住手!退下!”
射地不肯听从,侍从一齐拔剑,横在射地颈中。门外射地手下听到动静,亦各自拔出兵刃,冲了进来,与计然侍从对垒。
射地忙道:“退下,都退下。臣听渔父之命便是。”插剑入鞘,众侍从也收了兵器。
计然走到白鹭面前,问道:“你想借我来保命?”
白鹭点点头,道:“我若不说我手上有明离,早就被射地杀了。”
射地大大出糗,忙道:“白鹭一再声称是他捉了明离,臣相信了他的话,这才去请渔父的。”
计然摇头道:“白鹭跟明离失踪一事无关,放了他吧。”
射地忙道:“渔父,请出来说话。”引计然离开房舍,这才告道:“就算白鹭真的不知道明离下落,臣也不能放人,他是越国间谍。”
计然闻言大为惊诧,不过惊讶的并不是白鹭的越国间谍身份,而是射地竟知悉了此事。
射地却不知计然早已跟白鹭兄妹交过手,不无得意地道:“这是白鹭亲口承认的,决计不虚。”
原来当日射地与公子掩余旧臣徐诚到吴市拜访过计然后,便对剑坊弟子白鹭和公子府侍从长西起了疑心,料想计然绝不会平白无故地问起二人,多半涉及明离失踪一案。但长西是夫概爱妾阿茹心腹,射地不便下手,遂派人将白鹭秘密诱捕,押往鸡陂塘拷问。此处鸡声鸭声一片,无论如何叫喊,外面都不会有人听见,正是讯问犯人的最佳场所。
严刑拷打一番后,白鹭什么都不肯说。射地见白鹭受尽酷刑,仍然声称不知明离失踪一事,便相信了他,但不愿意此事泄露出去,欲将白鹭活埋在鸡陂塘灭口。
事到临头,白鹭不愿意因一件不相干的事莫名死去,遂承认明离在自己手中,但只有见过计然,才肯交代下落。
射地起初不信,认为白鹭只是为了保命而信口胡说,逼问其动机。白鹭遂承认自己是越人间谍,称明离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不得不将其拿下。射地闻言,再联系到计然问及白鹭和长西一事,这才相信。
射地又道:“白鹭自承是越人间谍后,臣怀疑长西也是越人同党,已派人将长西及与其交好者秘密逮捕,将阿茹软禁,预备等公子回来处置。”
计然心道:“难怪不见长西动静,原来是被射地关起来了。”又问道:“那么剑坊那边呢?”
射地道:“臣原先也怀疑明离人在剑坊,已派人搜过,那里空无一人。”又道:“不过干将、莫邪已赴莫干山为大王炼剑,只留下白鹭看守,没有人也是正常。”
计然道:“抓到越人间谍一事不是小事,射地君可有禀报吴太子?”
射地微一踌躇,即实话告道:“内中涉及阿茹,公子对她一向宠爱,臣不知主人心意,不敢上报,也请渔父体谅臣的处境,替臣保密。”
计然点头道:“你好意帮忙打探明离下落,我计然感激还来不及,怎会坏你之事?”
射地迟疑问道:“臣有一事请教,敢问渔父是如何怀疑到白鹭和长西的?”
这问题不大好回答,计然只道:“是他二人自己露了马脚。”又问道:“可否请射地君将长西交给我审问?”
射地问道:“渔父认为长西会知道明离下落吗?”
计然道:“你可知市吏见离被杀一事?”射地道:“听说了。”
计然便说了长西到司寇署打探之事,又道:“长西去司寇署,虽然只是打听见离一案,你该知道我弟子明离也是出自离氏。”
射地恍然大悟,道:“渔父认为明离失踪与见离被杀有关吗?”见计然不答,忙道:“臣这就回府,派人将长西押来这里,请渔父耐心等待。”
计然摆手道:“不必了。就带长西去吴市见我吧。”
射地先是一怔,随即醒悟过来,笑道:“是了,鸡陂塘太吵,气味也不好闻,让渔父待在这里,实在是委屈。”
计然又问道:“你预备如何处置白鹭?”
射地道:“臣打算将他秘密押回公子府囚禁,等主人回来再行处置。”
计然点了点头,遂叫过月女,先行离开鸡陂塘。月女听闻只是白跑一趟,不免有些失望,又问道:“白鹭自己承认了越人间谍身份,射地应该也不会放过他妹妹桑碧。桑碧人呢?她人不在姑苏吗?”
计然道:“上次我去剑坊时,白鹭曾提及干将、莫邪命他和桑碧留守剑坊,桑碧人一定在姑苏,也许听到风声跑了。”
回来吴市,计然命侍从到对面酒肆买来鱼粥。月女连喝两碗,笑道:“向申为了躲避计然哥哥,甘愿放弃此等美味,也可谓牺牲重大了。”
计然心念一动,忙招来侍从鱼亭,命道:“你去酒肆向店家打探一下,有没有跟你一样的人,每日去酒肆,只买鱼粥带走的?”
过了一会儿,鱼亭回来禀报道:“渔父料事如神,当真有个少年,每日都自备陶罐,到酒肆买粥带走。臣已告知店家,那少年明早再来时,便过来知会臣等一声,臣自会派人跟踪那少年去处。”
计然点点头,道:“这件事,你办得很好。”
月女问道:“计然哥哥认为那少年是替向申买粥吗?”
计然笑道:“等找到那少年,不就知道了吗?”
日暮吴市闭市时,射地率人押着长西来到宋氏总铺。射地先道:“臣已经先行审问过长西,他说他不知明离下落,而且也不肯承认是白鹭同党。因为他是阿茹心腹,臣也不好动刑。”
计然道:“可否劳烦射地君先行退出,让我单独审问长西?”
射地一怔,随即应道:“诺。”躬身退出。
侍从将长西押入堂中跪下。他已被剥去外袍,只剩贴身内衣,光着双脚,项戴一尺见方的厚重木枷,双手反剪于背后,甚是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