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肠剑(出书版)(75)
作者:吴蔚
孙武临出门时,见到堂角的计然,略略停了下脚步,似有意招呼,但终究还是未张口,连头也未点一下,便出门去了。
赵须远远见到阖闾烧毁绢帛,低声道:“吴王烧毁的东西,会不会就是寿梦手书?”
计然心中也是这样认为,但不便说出口,只不置可否。
回到渔场,侍从东润进来禀报道:“渔父命臣暗中调查市集补釜匠剑鸣,目下只知他单身一人,十年前来到吴都,以补釜为生。他的铺子里倒是有火炉这些炼剑工具,但也是补釜必备器物。臣四下打听,没一人觉得剑鸣可疑。他除了补釜外,基本不出门,也很少与外人交往。只有剑坊的干将、莫邪不时派人送些东西到他铺子中,大多是剑坊炼剑剩余的残角废料,他补釜刚好用得上。”
计然道:“剑鸣与干将、莫邪夫妇可有私交?”
侍从道:“没有,基本都没怎么见过面。干将夫妇只是觉得废料丢了可惜,补釜铺刚好用得上,所以主动派人送去。剑鸣收是收了,但从来没有回访过剑坊。大概是觉得干将、莫邪名气太大,他区区一个补釜匠,有些高攀不上。”
计然点头道:“这倒是人之常情,也足见剑鸣此人骨子里还是有一股傲气。”
他见剑鸣这一线索已断,又因曾到剑坊向莫邪询问过世上是否还有第二柄鱼肠剑,对方断然否认,便决意暂时先搁置“足下”提供的线索,先等要离所进行之事有了结果再说。
又过了两个月,忽有大队兵马赶来包围了菱湖渔场,称陈音行刺将军孙武未遂,指名追索陈音。
计然闻言大骇,以为陈音尚醉卧房中,赶去察看时,方知其人早已去向不明。
带兵来拿人的是阖闾之弟公子夫概,听计然声称陈音不在渔场,便命诸兵士退下。
有卫士上前道:“大王下令务必拿到陈音,他又没有别的住处,公子还是带人进渔场搜一下的好。”
声音清脆娇嫩,却是夫概侍妾阿茹,女扮男装,一身戎服,比之往日女装,又多了一分英气。
夫概似是对阿茹十分宠爱,笑道:“怎么,阿茹连渔父的话都不相信吗?渔父既说陈音不在这里,便是真的不在。”
计然少不得上前道谢,又问及孙武伤情。夫概道:“陈音引弓遥射,羽箭正中孙将军胸口,但因距离过远,孙将军身上又穿了堂甲,箭镞仅入皮肉,受了点轻伤,不碍事。”
又道:“大王因之震怒,下令务必捉拿到陈音。渔父若知其下落,还望及时知会本公子。”
计然道:“陈音既犯下死罪,必会远遁他乡,应该不会再回来渔场。他若回来,我一定将他捆送公子府。”
夫概道:“多谢多谢。”又笑道:“王兄时常夸赞渔父有治国之才,夫概日后还要与渔父多亲近。”
计然客气了几句,送走夫概,便命人出去寻找陈音下落。
月女问道:“陈音如果回来渔场,计然哥哥当真要将他交给公子夫概吗?”
计然道:“陈音不是傻子,他既露了行迹,知道官兵第一个要来的地方便是菱湖渔场,哪还会回来自投罗网?而且他怕牵累于我,决计不会再回来了。”
月女道:“这位公子夫概,看起来很通情达理呀,那么多卫士气势汹汹地要闯进渔场来,他却肯相信计然哥哥,就此退去。”
计然摇头道:“这个夫概不是善碴儿,他表面客气,实际上未必真的相信陈音人不在渔场,只是能否捉到陈音于他干系不大,他只是有意卖个人情给我。”
月女道:“这么说,这公子夫概跟掩余有几分相似了。”又叹道:“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以前陈音和孙武哥哥交情多好,而今闹成这样。”
计然道:“孙武受了点轻伤,月女要去探望吗?”
月女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想去,也不想去。计然哥哥的意思呢?”
计然道:“月女和孙武有多年交情,情谊非浅。不说别的,是孙武教会了月女读书写字,为你打开了通向外间尘世的大门,于情于理,你都该去一趟。”
月女道:“那好吧,不过我要计然哥哥和小白陪我去。”
来到将军府时,却见许多官民提着礼物候在门口,眼巴巴地等着探访孙武。
月女奇道:“孙武哥哥才当了几天将军啊,竟然人缘这般好吗?”
计然心道:“孙武走马上任,只办了训练宫女这一件事,能有什么好人缘?这么多人等在这里,无非因为他是吴王阖闾面前的大红人,杀了阖闾爱姬,阖闾都没有追究,旁人愈发对其人刮目相看,想着尽快巴结上他,便可多得些利益好处了。”
孙武陪乘梅亢见到计然车驾,忙排开众人,过来引其进去。计然道:“我是陪月女来的,事先未派人打招呼,来得冒昧了些。”
梅亢忙道:“渔父和月女不比旁人,有什么冒昧不冒昧的?不过目下孙将军正在后庭会客,还请二位到客堂稍候。”又问道:“这便是小白吗?臣曾听孙将军提起过。”
小白朝梅亢龇牙咧嘴了一下,忽觉察到了什么,双腿一蹬,猿臂便搭上了桂花树,再一甩,便到了房顶,蹦跳几下,便不见了影子。
月女叫了几声,也不见它回来,忙道:“小白很少这样的,一定是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了。”
梅亢先是愕然,随即笑道:“这位小白还真是不同一般,后庭确实有些好玩的物事。”
月女登时来了兴趣,问道:“什么好玩的物事?”梅亢道:“是一位贵客请了舞者,在为孙将军表演白鹤舞。”
月女大喜,问道:“府上有白鹤吗?”
梅亢道:“不是真的白鹤,是用竹子及白绢做成的假白鹤,关节处装有牵线,表演者拉动牵线,白鹤便会跳起舞来。”因月女与孙武情分非同一般,便欲引月女去后庭。
计然道:“我在客堂等候便是。”
梅亢遂命下人引计然入堂,自引月女往后庭而来。
后庭中,正有四名舞者各持一只超大的白鹤,一边拉线,一边交相穿梭。舞者半隐在白鹤翅膀之后,看起来倒真像是四只大白鹤在翩跹起舞。
堂前观者除了孙武之外,尚有两名少女,一人是当今吴王阖闾之妹叔姬,另一人则是阖闾之女滕玉公主。滕玉看得目不转睛,拍手笑道:“好看,好好看。”
孙武却甚觉无趣,但因舞者是叔姬所请,意在为他解闷,还是不得不勉强装出感兴趣的样子。忽见梅亢引月女入来,大喜过望,忙迎了上去,道:“月女,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
月女笑道:“以为我不会来探望吗?不光我来了,计然哥哥也来了,还有小白。”一举手,蹲在屋脊上的小白轻盈飘身而下,刚好落在月女肩头。
滕玉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拉下脸,问道:“这女子是谁?”
孙武未及回答,叔姬忙道:“她就是月女,上次在王宫中见过一面的啊。”
滕玉“哦”了一声,道:“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救过庆忌性命的月女。可惜庆忌现在只是一条落水狗,再也回不来吴都,你这救命恩人再也捞不到好处了。”
月女奇道:“谁说我救庆忌就一定要捞好处了?”
滕玉怒道:“你一个平民女子,竟敢以这种口气跟本公主说话。孙将军,快快派人将她和这只臭不可闻的猿猴赶出去。”
孙武不免十分为难,既不能忤逆滕玉,又不愿意对月女无礼,还是叔姬过来道:“滕玉不可这样说,月女好歹也是来探望孙将军伤情的贵客。”
滕玉道:“我与姑姑才是贵客,她这种身份低贱的女子,怎敢与我二人相提并论?”
孙武未及回答,月女先道:“孙武哥哥,你没事我就放心啦。你继续招待你的贵客吧,我们走啦。”
小白对白鹤舞很是着迷,还恋恋不舍,频繁回头。滕玉指着小白哈哈笑道:“那只蠢猴子还不断回头张望呢,好像它看得懂白鹤舞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