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肠剑(出书版)(42)
作者:吴蔚
所谓“秘密进行”,就是拿到寿梦手书,而不让旁人知道是晋人所为。
计然道:“而今吴国将要大举伐楚,晋国又可似往日那般,坐山观虎斗,再要这寿梦手书,又有什么用?一旦事泄,吴王僚必会以为晋国想以手书支持公子光即位,自此与晋国交恶。以吴国今日之国势,晋君有把握能应对吗?要我说,晋国在眼下这个敏感时刻介入,谋夺寿梦手书,无异引火烧身。”
赵须道:“渔父分析得固然有理,可臣身份卑微,既接到了蜡书,便只能遵命行事。”
又道:“不如这样,臣写一封信回晋国,将渔父适才之语附上,并说这是渔父的意思,也许晋君看了觉得有理,会改变心意。”
计然既不愿看到晋国因寿梦手书一事招祸,也不愿母国突然派人杀将出来跟自己争夺手书,遂道:“就这么办吧。”走出几步,又回头交代道:“替我向晋君致意。”
赵须道:“诺,臣一定遵命。”
出来官署,计然便命先回渔场。路过邢府时,邢平家臣包库正好出来,见计然骑马驰来,忙举手招呼,不想计然理也不理,率人飞驰而过。
正待出城时,有军士上前拦住,问道:“足下便是号称渔父的计然吗?大王召你入宫。”
计然大为愕然,道:“我与吴王素不相识,吴王为何突然要召见我?”
军士道:“臣不知,臣只是奉命等在这里,带渔父入宫。”
计然不及思虑更多,便随军士赶来王宫。
吴王僚正与太子庆忌及公子掩余、烛庸在商议进军楚国之路线,见军士引计然进来,道:“你就是计然?掩余一再夸赞你是个人才,非要寡人见上一见。”语气很是不以为然,大概是失望于计然之丑陋容颜。
计然听说是掩余向吴王僚力荐自己,这才明白究竟——
掩余出征在即,对自己仍是半信半疑,并不完全放心。他特意促成今日入召王宫,如此,旁人便会认为计然是掩余的人。这是预埋的一着厉害棋子,可谓深谋远虑。而太子庆忌有勇无谋,实不能与掩余相提并论,怕是日后二人争位,前者必落于下风。
果听到掩余笑道:“王兄可不要小看了这位渔父,他年纪轻轻,已坐拥天下财富,仅在我们吴国,就有多处产业。我与他一见如故,已成为推心置腹的好朋友。在筹划军费、物资方面,他还给了我很多建议。计然是个人才,还望王兄在朝中给他安排个职位,加以重用。”
吴王僚“哦”了一声,他天性警觉,尽管亲弟极力推荐,也不能在此关键时刻信用一个外国人,便道:“既然计君惊才风逸,又与掩余是好朋友,就请先留在吴国,他日有的是展露身手的机会。”
计然应了一声。
太子庆忌与计然打过照面,还差点因其出现在华登藏身处将之逮捕,但计然入殿后,他始终不发一言,好像不认识一般,此刻忽然插口问道:“月女还跟计君在一起吗?她可还好?”
计然点点头,道:“月女很好。”就势请退。
离开王宫,计然便率侍从驰回渔场。到渔场大门时,留守侍从忙迎上前来,道:“渔父有客来访。”
计然道:“是向申吗?我竟把他忘了。”
当日向申忽然到访,计然因着急出门,便先留其在渔场。不想他自己站着出去,躺着回来,向申见主人重病不醒,便自行离去。
侍从道:“不是向申君,是孙武君。”又告道:“渔父和范君先后出门后,盈娘也离开了。臣苦劝不住,又不好强留,只好任凭她离去。她给渔父留了口信,说是谢谢渔父这几日的照顾,将来有机会,再行报答。”
计然已知不是晋人行刺吴王僚,自己阻止某甲停止追杀盈娘未果。某甲一手策划了行刺吴王僚事件,又巧妙嫁祸给华登,引发楚、吴战争,能耐极大,他派人追杀盈娘,必有重大缘由,一次不成,多半还会再次下手。盈娘人在渔场,计然侍从众多,尚能保她周全,而今离开,她孤身一人,可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忙问道:“盈娘可有说她要去哪里?”
侍从道:“臣特意问过,她说她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不知从何处来,不知往何处去,本身就是悲剧。而今盈娘失意于陈音,内心愈发悲苦。外间又尚有对她虎视眈眈的杀手。
计然一时难以想到盈娘会去哪里,忙先赶来见孙武。
孙武正在堂中与小白玩耍,模样顽皮娇憨,听到脚步声,忙整整衣衫,摆出了严肃的面孔。
计然一进来便问道:“陈音人在哪里?”
孙武道:“不知道呀,我也有几日没见过陈音了。渔父何以这般焦灼神色?”
计然便大致说了有人要杀盈娘一事,又道:“必须得尽快找到盈娘,陈音也许知道她人会去哪里。”
孙武听说性命攸关,忙道:“陈音没有固定住处,一大半时间在各处鬼混,一小半时间住在我那里。有几处玩乐之所,他倒是经常去。”
计然问了玩乐之所的名字,便分派侍从前去寻找,下令一旦找到陈音,务必带他回来渔场。
等计然安排妥当,重新进来,孙武才问道:“月女是不是出事了?”
计然摇头道:“月女只是人不在渔场,谈不上出事。”
孙武道:“我看得出来,渔父并不完全相信我。是,上次利用月女,确实是我做得不对……”一语未毕,忽想到什么,道:“该不会是因为我的嘱托,月女卷入了凶险之事吧?”一时后悔莫及。
一旁小白似是有所觉察,上蹿下跳,还不断朝孙武龇牙咧嘴。孙武凄然道:“小白也知道是我不对,在责怪我吗?”
计然见孙武自责不已,只好实话告道:“不是因为孙武君,实是因为我,月女是受了我牵累。内中情形复杂,恕我不能见告。而今月女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不得自由,我正设法营救。”
孙武大吃一惊,问道:“月女被人捉了?到底是谁做的?”见计然坚持不肯相告,很是不悦,道:“我与月女比邻而居,相处几年,情逾兄妹,而渔父与月女相识才不过数日。我看得出渔父是真心对待月女,但你不能将我也蒙在鼓里。”
计然道:“无论孙武君如何怨我恨我,我都不会再吐露半个字,请务必体谅我的难处。”
孙武却不肯就此作罢,微一凝思,即失声道:“莫非捉月女之人,是公子光?”
计然心念一动,故作吃惊地问道:“孙君如何猜到是公子光?”
孙武道:“公子光曾托伍子胥来打听月女,问她在哪里学习的武艺,还表达了想收为己用的意思。我明白地告诉伍子胥,月女不同于我等俗人,她不是替人效命的工具。伍子胥听了很是不快,当即便转身走了。”
又道:“渔父坚持不肯告知我真相,是因为我跟伍子胥是好友,而他是公子光心腹,对也不对?”
计然道:“月女救过太子庆忌,算是未来吴王的恩人,孙君认为公子光会在此风口浪尖绑架月女吗?”
孙武道:“哦,是了,我竟是气糊涂了。”
吴王僚遇刺后,公子光成为首要嫌犯,面临有生以来的最大危机,风波才刚刚过去,他断然不可能再掀波澜。
范蠡大踏步进来,右脚才跨过门槛,便扬声叫道:“王城又出大事了!公子光遇刺了!”
见堂中尚有别人,便只略略点了点头,算作招呼,又道:“公子光当真命大!前次专诸行刺,尚未见到其人,灰衣剑客便及时出手,行刺尚未开始,便已夭折。今日刺客以小吏身份混入公子府中,走近公子光身边,趁其翻看简册时,才拔剑动手。若非旁侧有人及时将他扑倒,公子光必定无幸。渔父猜猜,这次救公子光的人是谁?”
计然皱眉道:“该不会又是那灰衣剑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