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肠剑(出书版)(14)

作者:吴蔚


计然忙将月女拉到桃林中,正色告道:“我虽然事先预警,但我跟那些人没有任何关系。”

月女不解地问道:“那你怎么能事先有所觉察?”

计然便说了早由胜邪剑猜到太子庆忌身份一事,又道:“我离开酒肆后,看到林中有人正用黑巾蒙面,还带着弓箭。五湖民风淳朴,这荒郊僻岭之地,怎会平白冒出这些全副武装的人?料想必是为吴王僚而来。”

月女道:“那计君为何不事先警示吴王一行?”

计然摇头道:“我是宋国人,不想无端卷入吴国的是非。”

月女道:“这不是吴国的是非,而是楚吴两国的是非,一定是新楚王害怕吴国会趁丧伐楚,所以抢先下手,派刺客行刺吴王僚。”

计然摇头道:“我可不这么看。新楚王年少登基,王位不稳,自顾不暇,如何还能空出手来折腾行刺一事?况且行刺他国之主,无论成与不成,都会加深两国仇怨,后患无穷。”

月女歪头想了想,道:“计君说得也有道理。”又问道:“那么你认为是谁派了刺客?”

计然不答,只道:“国君遇刺是大事,会有许多人来操心、追查,月女没事就好,何必再多管闲事?”

月女道:“而今五湖酒肆牵涉其中,我想帮专诸父子,自然想查明真相。”

计然劝道:“而今楚国多事,吴国亦是是非不断,月女听我一句劝,不要插手这些事。”

月女却甚是固执,坚持要帮专诸父子,忽又想到什么,问道:“计君何以一再强调吴国的是非?莫非你认为刺客是公子光所派?”

计然一怔,忙问道:“月女怎么会做此想?”

月女道:“我曾听孙武哥哥跟他的朋友陈音聊天,说是公子光有雄才大略,必不甘心受吴王僚压制,极可能会找机会动手。”

计然“嘘”了一声,四下环视一圈,这才道:“这些话,月女可别再对旁人提起。”

月女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吴王僚微服到桃花村吃鱼一事极为隐秘,若不是熟知王宫内情之人,如何能得知其行踪?不由得愈发心急,道:“如此,专诸私下调查刺客身份,岂不是有危险,或许会遭到公子光手下灭口?该怎么办?”见计然不应,便道:“我得去找孙武哥哥,商量个法子。”

计然忙将她拉住,道:“别去。”叹了口气,道:“我来替你想办法。”

月女忙问道:“计君有什么好法子吗?”

计然道:“专诸想查明刺客身份,无非是怕五湖酒肆和桃花村受到牵连,只要设法解决源头,令吴王僚不追究酒肆及村民之责,不就没事了吗?”

月女道:“这件事,我可以办到。”

计然闻言大为意外,问道:“月女能办到?”

月女点头道:“我今日凑巧出手救了太子庆忌,我可以去找他,让他向吴王说情。”又道:“可专诸未必肯就此放弃,他还想查明幕后主使,好在吴王面前立功呢。”

计然摇头道:“我只见过专诸两面,不过以我观察,他可不像是爱邀功领赏之人。你想想看,他愿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拜师学习厨技,会是那种贪图名利之人吗?”

月女道:“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计君,你眼光好生厉害,我与专诸认识这么久,都比不上你更了解他。”

计然笑道:“我游历列国数年,见过的人、事多了,眼睛自然明亮些。”

二人便一道回来酒肆。月女说了要去找太子庆忌求情一事,专诸闻言大喜,道:“如此,我也不用再费神追查这些刺客来历了。”

月女见计然所料不差,便朝他笑了一下,又道:“事不宜迟,我和计君这就赶去王都,求见太子。”

离开酒肆,计然问道:“月女是乘车来的,还是另有坐骑?”

月女笑道:“什么乘车坐骑的,我走路惯了,从不用那些。从穹窿山到这里又不远,不过才几十里地,我一口气便能跑完。”

计然原先只知月女性格奇特,适才听到她说出手救了吴国第一勇士庆忌,而今又不将几十里路程放在眼里,这才深信她身怀异术。

月女见计然神色古怪,问道:“计君干吗这般看着我?”

计然苦笑了一下,道:“我在想,我是不是眼睛瞎了,有眼不识泰山。”

月女笑道:“什么泰山不泰山的,我还是月女啊。”又问道:“计君到过许多地方,一定也到过泰山吧?”

计然点了点头,道:“泰山巍峨雄壮,绝壁入云,兼之有烟雾缥缈,苍松相托,雄浑而明丽,静穆又神奇,堪称天下第一名山。”

月女听了,忍不住露出向往之色来,道:“要是能到泰山顶上看一回月亮就好了。”

计然道:“月女若是想去,我可以做个向导。”

月女摇头道:“我只是想想而已。我走了,孙武哥哥就只剩一个人了,谁来照顾他呢?”

计然心头微微叹息,不再多语。

北行二三里地,有车、马停在湖边柳树下。除了驾车的御者外,还有两名侍从等在那里。

侍从念辞一见到计然,便迎了上来,道:“渔父可算回来了。”又问道:“这就回渔场吗?”计然摆手道:“不,去王城。”

月女好奇问道:“你叫渔父吗?”计然道:“我本名辛研,字文子,号渔父,但用得最多的,还是计然这个名字。”

月女道:“还是计然好听。不过渔父这名字听起来怎么有些耳熟?”

计然道:“渔父跟渔夫相近,这里是五湖,处处是渔夫,耳熟有什么稀奇?”又笑道:“你能一口气跑几十里地,我可不能。这就烦请月女破一回例,请登车吧。”

吴国王都位于五湖之东,名为子城。城池不大,王宫占了一大半,剩下的地域,多是官署及权贵宅第,市集及居民区都在城外。

入子城后,天色已晚。计然道:“今晚是来不及了,月女先跟我到朋友家凑合一晚,明早再赴王宫求见太子庆忌,如何?”

月女奇道:“渔父在城中也有朋友吗?”计然道:“有一位老相识。”

一路驰来大夫邢平宅邸。邢平是吴国大功臣狐庸之子,也就是曾名动天下的申公巫臣之孙。

当年申公巫臣为报复楚国,亲自到吴国面见吴王寿梦,教习吴军兵车阵法,又留下爱子狐庸在吴国任职。后狐庸当上吴国相国,先后辅佐寿梦、诸樊两代吴王,功劳极大。狐庸卒后,最终安葬在吴国,未运回申公巫臣在晋国的封地邢地[1]安葬,其子邢平继续在吴国担任大夫之职,也是几朝元老,极得历任吴王敬重。

到了门前,侍从鱼亭报了计然姓名,门役进去通报时,月女忽然想起了什么,道:“这家人姓邢,对不对?”

计然道:“邢大夫本姓芈,与当今楚王同姓,氏屈,后又改氏为邢。”

月女摆手道:“不管那些!我是说,有个邢大夫之子,名叫邢野,是不是跟这家人有关?”

计然道:“是啊,邢野是邢平大夫的独生爱子,月女认得他吗?”

月女道:“我怎么会认得这些权贵人物?我曾听专毅说过邢野这个人,曾在五湖酒肆闹事,还拔剑威胁五湖公,结果没过几日就莫名死了,旁人都说这是报应。”

计然大为惊异,道:“邢野不禄了吗?哦,我是说他过世了吗?”

月女道:“渔父不知道吗?”计然道:“我新到吴地不久,未曾拜访邢大夫,是以不知他竟遭丧子之痛。”

月女道:“这户人家家风不好,我们还是不要在他家过夜了。”

计然道:“目下已是夜禁时分,子城又没有客栈之类,月女不如将就一下。邢大夫老来得子,或许是有些宠溺过头,但他本人是极好的人。”

话音刚落,一名六旬老者便率侍从迎了出来,正是吴国大夫邢平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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