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帝王妻/璃妃传(56)
作者:风宸雪
东歧将士阵亡十一万人,伤十三万余人,被俘五十四万余人,北溟仅伤亡十余万。
自此,北溟仅用一月,灭亡腹背受敌的东歧。
北溟趁两国相争时,无疑坐收了鱼翁之利。而东歧国主该是没有想到,北溟会突然撕毁一直默认的契约,或者他该料到,当日,西周意平公主和亲伊始,便是契约出现了裂缝。
靖宣四年八月初九,西周、北溟两国国主——天烨和冥曜约定八月三十日在藏云会晤,议定国界划分。
靖宣四年八月十五日,急足带来上官寰柔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信笺,信上只有四字:
“卿自珍重!”
同时传来噩耗,北溟柔妃于日前服毒自尽于皎雪宫。
帝王之爱,她终是没有等到,等到的却是残酷的欺瞒和灭国。于她,是毕生的不幸,或者,从东歧送她和亲至北溟那天开始,这场不幸就注定将以必然的悲剧落幕。
再不会有一个女子,能与我心意相通,以筝相合我的琵琶了。我们都是一样细腻敏感的女子,亦都曾经期待过君王之爱。
不过,寰柔至死恐怕尚执迷不悟,而我,纵是悟到,亦是付出了同样不堪回首的代价。
没有流泪,泪在这一月内,早就流尽。心也仅是微微地抽蓄,微微地,在不为人知的暗处,以一种愈渐无力的抽蓄来凭吊那段纯粹无忧的日子.
而,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却终不会再得了。
彼时的我正由宫女簇拥,妆成准备册妃大典。
第四卷 缘误 第64章 云鬓玉颜金步摇(下)
少府寺赶制的册妃大典的服饰无不尽善尽美,提前数十日便已完工,但由于我小产卧床,五日前才得以试装,因着身形愈渐消瘦,故礼服略显宽大,不想再多做改动,宽大处,却是别有一种风情韵味。
芙蓉色金绣云肩鸾凤霞帔,珠翠蹙金裙,臂上挽着轻盈薄透的绯色纱绡,用纯金镶珍珠羊脂玉跳脱盘拢固定。一袭同色略深的珠翠蹙金裙,裙上用翠鸟之羽粘绣成六凤栖芍药,每凤均饰猫眼石一颗和珍珠三十颗,与腰间所系刻丝泥金银如意绶带蓬耀生辉,仪态万千。
梳望仙九鬟髻,髻左右各插六支华光澄澄的金步摇,缀七彩旒苏垂下,髻顶端是一只用锤鍱掐丝的展翅飞翔金凤,凤喙微张,口里衔一根花形绶带,正中坠一颗硕大玉润的东珠,映于眉心,徒增几许妩媚。耳坠上金累丝青金石珍珠结长长坠至肩胛,末端缀着的红珊瑚坠愈衬地肤若凝脂,洁滑似玉。
听到寰柔逝去的消息时,我强压着内心的殇痛,但还是微微地震颤,一边望舒、萱滢已将我从妆镜前扶起:
“娘娘,典礼时辰快到了,请移驾文奉殿。”
那张信笺从我手中缓缓滑落,我看到铜镜内,倾城绝色的盛妆女子依然绽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是替她不值,还是嘲讽自己呢?
君王之道,孤绝之道,千秋万古,也只是孤家寡人,红颜苦盼,痴心不悟,到头,不堪的仅是自己。
寰柔,即为东歧国主之妹,终是参不透这一层,枉付了韶华,错许了真心,临尾,不过魂飘异乡,浮萍无根。
而我妹妹小言呢,纵此时为北溟一国之后,但若他日,西周与北溟关系转劣,她又该如何自处?
不忍再想,也无法去想。
心内,还是湮出一声悠远的叹息。容色,依然淡泊。
“娘娘,这是陛下特赐的舄。”
“嗯。”黛眉微微上扬,皇后册封大典,方是着袆衣,穿玄舄,而天烨,今日参加大典,所穿的亦为赤舄。
我仅是从一品妃位,却赐舄,其意为恩,内隐的,怕是自此,后宫之争,我避无可避。
天烨,你对我的怜惜,在前朝后宫制衡间,终是放在了可以舍弃的位置!
集宠于一身,必是集怨一身。你不可能不知!
昔日的安陵宸,或许会惧,或许会推,或许会让。可今日,只会欣然接受。
怨者,不过是败者,只要一日抓住这看似岌岌可危之宠,然却是披荆斩棘的利器。
我望向婉绿手托的红漆盘内的舄,青葛为面,施绯色繶边,绣金如意蝶纹,鞋顶镶嵌海蓝色的碧玺。
婉绿,萱滢侍侯我穿上青舄,我轻移莲步,但听晶莹如玉石击砖声剔透,原来鞋底竟是上好的整块冰种翡翠所制。
八月十五日,进宫第二个中秋佳节,去年此时,初邂天烨,彼时,他的冷淡,疏远再再浮现,那晚的侍寝,于我,莫过是羞辱和屈委。
一年后的今日,我册封璃妃,荣极后宫。
用我的孩子,换得的这分殊荣,纵是撕心之痛,也仅是在不可示人之处渐渐蕴化。
我抬起眸子,望着天际那轮初升的朝阳,我知道,那些暗地里陷害我的人,不会笑得太久。
而我,会笑着,看她们每一个人哭。
轻轻拢了拢玉臂上的绯色纱绡,青舄上的碧玺微露出罗裙,踏出毅然决绝的第一步……
第四卷 缘误 第65章 七情所至旦为奢(上)
册妃大典在太庙举行。
正二品以下的嫔妃均迎于五彩琉璃门外,待我下翟舆,礼跪拜,复起。
旌旗伞盖闪耀,丹陛奏乐绕穹,二十名太监执提炉、拂尘、香盒、水盂在前引着我行至正殿。一众嫔妃紧随至此,但却止步台阶下。
红绣圆伞下,我的脸颊似染了更浓的胭脂,微微昂起下颔,任红晕蕴沱。
笑,唇畔浮起一丝浅浅的弧度,翦水瞳眸里却是清泠一片,凝着浓厚的霜意。可,无人会读懂,因为,他们看到的,仅会是我浅笑倾城。
殿外的三重台基用汉白玉石栏环绕,月台御道正面依次刻有龙文石、狮纹石和海兽石。徒添肃穆庄严之氛。
我缓缓拾阶而上,丝竹声起,太平乐升,奏《显平之章》。
穹空的曙华柔柔地洒在我周身,徒添了一道愈迷还幻的光晕。
抬首,日晖金璨湮于殿檐之上的琉璃瓦,隐隐地折了七彩的霓光,柔和洒于殿内,而他正端立在殿中,着一袭鹅黄曲水纹地龙袍,缎面上用五彩丝线及赤圆金线织就正龙九条,怒腾于红蝠流云中,栩栩如生地扎入我的眸中,皇权象征,至尊崇贵。于我,却是阴影处那一抹讥讽的晦暗。
他海水江崖纹的袍裾随风轻轻拂动,而我的心,纹丝不动。
天烨,今日这些,不过是你对相府的又一次制衡所为。可,我还得配合你,演出这一幕,鹣鲽情长。
璃妃,璃者,珍也,世人只识得此层含义,在我读来,仅是那“离”字。
离爱记恨,如此罢了。
轻移莲步至殿内,我盈盈跪拜,
大鸿胪立在我和他的中间,然后,朗声宣读:“昭仪安陵氏,特封璃妃,命卿等持节行礼。”
我三拜叩恩,起身,接金册,册为十页,每页用三等赤金铸成,重十五两,手捧金册,略觉重量沉于手心。
转交予侍立一旁的内侍,向西行六礼拜和三跪、三叩首谢恩礼。
随后起身,站于他的身侧,台下诸等嫔妃再行八拜大礼。
第四卷 缘误 第65章 七情所至旦为奢(下)
鸣鞭三响,册封仪式告成,复奏《显平之章》。
从一品妃位,我用了一年的时间,站在了这里,何等的荣耀,何等的崇贵。我望着那些嫔妃,此时,她们娇美的脸亦是精心装扮过,为的就是我身边这位帝君的偶尔一瞥,所能带来接踵而至的恩泽。
可,他的心门,早已紧锁,再容不下任何人。我曾经痴心妄想,以为能在他心底投下波澜映记,却原来一切温存背后,皆是利用和欺骗。
纵然,此时,我站于他身侧,看似容光无限、宠极眷深,可,深处的种种,惟有自知。
赔上自己的孩子,换得妃位,这是一笔多么划算的买卖。
是的,买卖,从一开始,我就被父亲以一种目的卖入这宫内,从入宫伊始,我的情绪,我的感情,乃至我的人,就不属于我自己,惟有眼泪,是仅剩的拥有。